自从潘云出嫁后,潘吉活脱脱换了个人,遇人不再多说一句话,做事也比以前迟钝了好多。潘老夫人问他也不说,想想过一段或许会恢复正常,便告诉家人对他多加宽慰,不要干涉他太多。 算起来,在潘家几个子女中,最受宠爱的是他,连一向对子女十分严厉的父亲潘美,对他也是连骂一句都没有过,而三个哥哥却是在棍棒之下长大的。父母宠,哥哥爱,这种幸福到哪里找? 潘家男子,自幼习武,研读兵书,十五六岁就要随潘美戍守边关,为大宋效力,但他是个例外。潘美出征总带着三个哥哥,让他一直留在母亲身边。他长大了,总是梦想着像哥哥们那样,冲锋陷阵,驱逐进犯的辽兵,但每次一提出这个要求,父亲总是说他还小,先把功夫练好再说。 meimei潘云,比他小三岁,自幼多病,身子骨弱得好像一阵风都能刮走似的,和他一向比较亲近。 对这个meimei,他特别喜欢,一天看不见她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潘云笑,他心里乐;潘云哪怕是一蹙眉,他的心里就莫名难受;他暗暗发过誓,一定要让meimei每天都带着欢乐度过,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如今,meimei说嫁人就嫁人了,按说嫁给三皇子他应该高兴,以后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他的心反倒被揪得紧紧地,仿佛比别人偷走了他一件最珍贵的东西都难受。这种莫名的难受,时不时撕扯着他的内心,让他无法自己。 一连几天,他都无心练武,总是不由自主痴呆呆坐着发愣,他不知道怎么打发这难熬的时光。 这日,心情总算有所好转,便出了门,准备随便走走。随从潘贵,怕打扰了主人,只好远远在后边跟着。 过了汴河,来到拱桥,不由自主奔着胡其筠的酒楼而来。他想:这胡其筠可真是个能人,两年时间就把汴梁城内文武官员的公子们混得烂熟,隔三差五就会到他这里坐坐,吃个茶,喝个酒,有雅兴了还可以叫个美女陪着,还真有点让人乐不思蜀的感觉。 他记得第一次来,是被王尚书的二公子王元拉来的,一来二往,自己倒和胡其筠的关系比王元还铁。两人吃着茶,谈论些用兵之道和前朝轶事,那胡其筠倒是见多识广,好像无所不知,不由他不佩服。 门口的曹坚和他熟识,忙打着哈哈:“四公子来了!真是巧得很,老胡昨日才回来!前几天来,还见不到他呢!”说着话,亲自把他迎上楼去。 潘吉和胡其筠见面,寒暄了几句,便坐下吃茶,唠些闲嗑。看看天近中午,胡其筠便吩咐做了几个好菜,拿出一壶酒,潘吉也不推辞,俩人便在屋内喝了起来。 喝罢三盏酒,胡其筠放下酒盏,看了看潘吉,口中说:“四公子莫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了或许哥哥能给你开导开导!” 这下戳到了潘吉的痛处,他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哥哥懂我!”略一犹豫,还是把心中之事说了。 胡其筠起身,到门口看了看,见三楼无一人,便放心落座。 他把身子往潘吉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我道为甚,原来是为了你家妹子!不过,这也难怪------” 潘吉一脸迷茫:“哥哥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胡其筠直视着潘吉,缓缓说道:“你为什么对潘云有这种情感?就没有想想,真是亲妹子会是这样吗?” “你说什么?”潘吉一脸惊愕,差点跳了起来。 “你坐好,听我慢慢说。”胡其筠到了一盏茶,一气喝干,下了决心似的说:“你不是潘家亲生的!” 这句话既出,潘吉顿时如同傻了一般,直愣愣看着胡其筠。 “此事说来话长。前朝有个名将韩通,生性耿直忠勇,跟随先主柴荣东挡西杀,立下战功无数,深得柴荣信赖,把他调在身边护卫,官至步军副指挥使,当时赵匡胤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那赵匡胤也是跟随柴荣从底层拼杀上来,算得上柴荣的亲信,又加上会讨柴荣欢心,所以才担任拱卫京师的重任。但谁料到,那赵匡胤却是口蜜腹剑之人,他表面衷心,暗地里却培植死党,拱卫京师的马步三军将领,都受其拉拢,成了他的亲信。 赵匡胤多次试探韩通,又是结拜又是赠以重金,无奈韩通均不为所动。赵匡胤多次在与其结义兄弟喝酒中,大骂韩通不识时务,他日得势,必定除之而后快! 有人告知韩通,他哈哈大笑:我韩通光明磊落,誓效皇恩,有何惧怕 事过不久,柴荣驾崩,起子年幼,赵匡胤果然动了手。贼喊捉贼借口出征,在陈桥驿造反后,又带兵入城。满朝文武无人敢说个不字,只有韩通大骂赵匡胤大逆不道,死战不退,无奈大势已去,被赵匡胤的心腹所杀。 赵匡胤早对韩通恨之入骨,命心腹石彦斌带兵包围了他的家,大开杀戒,上至老人,下至刚回跑的幼儿,无一幸免,共计五十口杀戮殆尽。韩通三子,俱被乱刃分尸,府中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屠杀过后,赵匡胤带着大将潘美等人前来,那潘美本是名将,征战无数,见了如此惨烈场面也不禁连连摇头。 突然,屋中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原来,那婴儿刚才在床上睡觉,被众人忽视,此刻刚好睡醒,腹中饥饿,以致啼哭。 石彦斌大叫着要斩尽杀绝,免留后患。赵匡胤刚要下令,潘美赶紧上前拱手:‘此儿尚在襟抱之中,不谙世事,莫不如由我将其收为义子,让他长大后报效皇恩!’见赵匡胤犹豫,赶紧接着说:‘万岁刚刚黄袍加身,正是体恤天下黎民之时,多加杀戮,恐对万岁不利!’ 赵匡胤想想也是,为了收买人心,便答应了潘美。 潘美把这韩家后人带进府中,视若己出,对外声称系妻子所生,起名潘吉。” 空气突然凝固了一般,屋子里静得令人窒息。 沉默良久,潘吉突然问道:“这些事,你如何知道?” 胡萁均回道:“南门外第三棵大柳树下,有家店铺,唤作吴老拐小吃店。开店的吴老拐,年纪五十多岁了,早年就是侍卫马军的小校,后来去了边关,右腿上挨了一刀,便拿着朝廷给的一笔钱,回家开了个小店。他对当时的事情再清楚不过,只是不知道还愿不愿同你谈起。不过,那老汉甚是好酒,只要让他喝得尽兴,你稍加提及,他便会嘴无把门的,一股脑道出来”。 潘吉听了,哪里还有心吃酒,便辞了胡萁均,匆匆往南门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