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药铭的声音,屋中四人都齐齐看了过去,而其中两人的神情变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然是恒蔷士气高涨,李忍冬偃旗息鼓。 “广白,你还不知道现在咱们岛上在初雪后要举行火把节,可热闹……哟……”药铭笑呵呵地走进里屋,不想却看见并不宽敞的屋中挤着四个人,话没说完便停住了。 “父亲来了?”药广白见状忙拨动轮椅向药铭行去。 “嗯,为父想起你并不知道火把节的事,所以来告诉你,看你晚上可有兴致去?”药铭的语气很和蔼,继而用慈祥的目光把李忍冬、恒蔷和田七扫视了一遍,最后在李忍冬身上稍作停留,“孩子们都在,看来广白人缘不错。” “见过岛主!”恒蔷和田七异口同声的打招呼。 “参见师傅!”李忍冬亦抱拳行礼,却相对滞后。 “嗯。”药铭微笑着点头,“田七是来接秦姑娘的?” “是的,这都未时了,该回去了。”田七颔首。 “嗯,不管天晴下雨每日都能接送,你甚是体贴!”药铭点头,眼中带着赞许,“你和秦姑娘可知道初雪当晚要举行火把节?” 田七与恒蔷相视一眼,两人都摇摇头。 “哦?忍冬从我院子里过来应该有一阵子了,怎么没告诉你师兄和田七他们?”药铭微微挑眉,看向李忍冬。 李忍冬低头不语。 屋中几人都看向了他,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忍冬?”大约十秒钟后,药铭蹙眉,再次叫他。 李忍冬慢慢抬头,面色似有些不悦,“师傅,我来这原是想要看望广白师兄,并了解一下秦姑娘近来拜师学艺的情况。关于火把节也是想要与他们说的,但还未提及却无意间得知了您做主把秦姑娘许配给田七的事。徒儿我觉得不妥,与师兄商议着要取消他们的婚事。正好您老人家现在也来了,请您做主将这桩婚事取消。” “什么?”药铭、药广白和田七都蹙起了眉。 “李大夫!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药岛主为我做主的这门婚事我非常满意,我才不要取消!”恒蔷突然面带怒色地高声说道,语气很冲。 不想李忍冬斜睨她一眼并不理会,而是对着药铭抱拳深鞠一躬,“师傅,秦姑娘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视她为亲meimei,她的终身大事我决不会马虎,必要为她寻一个家境好、知根知底、稳重可靠的男子照顾她一生。 田玉郎虽是咱们岛上的原住民,但自幼与家人走散,只身在外漂泊,今年八月才回归岛上,到现在才不过四个月而已。 纵使其相貌堂堂,其姑母可敬可佩,可我们对他漂泊在外的日子完全不了解。他到底人品怎样、有何能耐、靠不靠得住,没三五年时间是考证不出来的。怎能就将我的救命恩人草率的许配与他? 所以,徒儿今日也不怕得罪师傅与田七,我一定要将他们的婚事取消。” 一席话让屋中的其他三个男人都愣了,尤其是药铭面带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他深深蹙起眉头,看李忍冬的目光变得深沉。 “我绝不要取消!”恒蔷高声插了一句,神情十分生气,“药岛主年逾花甲,遍访各国,阅人无数,我相信他选中的人一定没错。而我与田七相处的这几月来,亲身体会了他的体贴入微和为人厚道,我就要嫁这样的男子!李大夫你就不要再瞎掺乎了!” “不行!你年纪轻轻、涉世未深,根本分不清好坏,此事由不得你做主!”李忍冬提高嗓音,话语严肃。 “我和你既不沾亲又不带故,谁需你管这么宽!”恒蔷咬牙,狠狠瞪他。 “我是为你好,你不要不识好人心!”李忍冬沉下了脸。 “我的事不要你管!”恒蔷怒喊起来。 “休得无理取闹!”李忍冬冷睨了她一眼,忍不住发怒了。 “嗯哼!”药铭终于看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忍冬与秦姑娘莫要再争了,听老夫说一句!” 闻言,恒蔷和李忍冬才停了下来,彼此愤愤的对视后,低头垂眸。 见他二人都静了下来,药铭手捋髭须,深邃的眼望向李忍冬,“忍冬,田七这孩子当年与其父亲出岛卖药时走散,时年九岁,我清楚地记得他是个善良聪明的好孩子。 今年他回岛时,细致的给我讲述了他被拐卖成奴又流浪行乞的经过,对他的话我只相信三分,所以亲自检查了他的身体并带他去纯阳泉验证清白。 我诊得他体质虚弱,纯阳泉也验得他依然守得纯洁之身,故又将他的话信得五分。 再说他回岛的这四个月,勤勤恳恳,老实本分,与人为善,从不见他与人发生口角和矛盾,和小时候很像,可见其本质没变。到此,为师将他的话又信得九分。 再凭我多年来的生活阅历,我感觉他的人品没什么问题,即便在大梁漂泊多年,但却不曾婚配,我也相信他不会做什么低贱勾当,是有资格和我们岛内的姑娘成亲的。 至于为什么要把秦姑娘许配与他,完全是因为秦姑娘自己中意,而田七也很乐意,两厢情愿的好事,为师当然要促成了。” 一席话,让屋中除了李忍冬外的几人都心服口服,尤其是田七,打心眼里佩服和感激药铭,赞叹药王阅人的本领不亚于他看病救人的本领。 可李忍冬依然吊着脸,仿佛根本没听进去。 “师傅,您的话纵然有理,但也是猜测!我当秦姑娘是亲meimei,把她交到田七手上我就是不放心。”李忍冬摇头,神情倔强。 “忍冬!你当她是亲meimei,为师可当她是恩人,她的婚事我也是很在意的。婚姻大事最好不过两厢情愿,既然他们互相都中意对方,又郎才女貌彼此般配,我们理当成人之美!怎能依你偏执的想法阻碍此事?”药铭蹙眉望着李忍冬,言语中带着责备。 “师傅,其他事我都愿听您的,但此事我绝不让步,我信不过田七。”李忍冬虽躬身低头,态度却很坚决。 闻言,药铭愣了,看李忍冬的目光越来越深沉,“忍冬,你还从来没反对过师傅的决定,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李忍冬微微一颤,很快明白药铭的言外之意,他不得不佩服药铭敏锐的洞察力,心中多少有些发虚,但为了抢回恒蔷,他心一横豁出去了。 “禀师傅,岛规时时刻刻印在我心中,我不会忘的。但徒儿救命恩人的终生幸福也不容我马虎,我绝不会让她嫁给一个不知根底又无甚作为的人,请师傅取消他们的婚约!” 此时,田七完全听不下去了,他早就觉得李忍冬对恒蔷的关心区别于寻常,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恒蔷,她却总是说他想多了。 可今日一来,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李忍冬对恒蔷的感情绝不是感恩那么简单。 倘若恒蔷此时对李忍冬的想法稍有支持,他就会保持沉默顺其自然,但他看得出来恒蔷很讨厌李忍冬,那么他就绝不会让步。能做恒蔷名义上的夫曾让他高兴的十几个夜晚都睡不着觉,如此良缘他将誓死守护。 “李大哥,医者仁心,可今日我才知道你这样瞧不起人!”田七沉下脸,对李忍冬愤愤说道。 “我田玉郎是妙手岛土生土长的原住民,虽被拐卖在外漂泊七载,但也是清清白白做人,从未自轻自贱过。 我虽不懂医术不能像你一样出岛诊病救死扶伤,但我不偷不抢,辛勤劳作,靠自己的一双手养家糊口,你就没理由看不起我。”田七扬着下巴,说的义正言辞。 “我与阿柔彼此倾心、两情相悦,婚事也是药岛主亲自征求过阿柔的意思得到她的许可,并由王大娘和我姑母把过关后才定下来的,没有一点强迫她的做法。如今,婚期已定好,全岛人都知道也没人反对,怎能因为李大哥你一人不愿意就取消?再说我们这岛上是谁说了算?何时轮到李大哥你来做决定了?” 李忍冬不屑地瞟了田七一眼,“多说无益,总之我是不会让秦姑娘嫁给你的。”继而大步走近恒蔷,好似旁若无人的拽起了她的胳膊,“此事就这么定了,走,我送你回去。” 恒蔷一甩袖子,眼含厌恶的推开了他,不想他又拽起了恒蔷的袖子。 “放肆!”药铭忽然用右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银白的眉毛深深蹙起,眉心皱成个川字,他终于发怒了。 “李忍冬!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傅?”药铭噌得站起来,单手指向李忍冬,“老夫乃一岛之主,人称药王,所到之处莫不受人敬仰。我亲自和我的岛民商议后定下来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掺言?你立刻给我滚出去!离秦姑娘越远越好!稍有怠慢今后便禁止你踏进元老院半步!还要罚你到丹房面壁思过七七四十九日!” 李忍冬惊呆了,他第一次见药铭发这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见药铭摆出岛主的架子训斥他。 更让他瞬间被打败的是,药铭居然拿禁止进元老院拿捏他。如此他还怎么学习最上层的药家医术?他还怎么学习炼制蛊虫的方法?那可是他毕生的追求! 李忍冬愣在原地,倔强的目光渐渐从他眼中消失,坚持己见的高涨的气焰亦从他身上消失,最后他只得低头。 “是,徒儿谨遵师命。”李忍冬双手抱拳,朝药铭深深的鞠了一躬,便灰溜溜的离开了大家的视野,毛茸茸的无尘夹着尾巴紧随其后。 随着开门声和关门声的响起,那一人一狐消失在了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