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言闻听她的话一怔。 这五载,虽然西风城平静,但周边小城一直有第戎人滋扰,定阳大捷只是让西元没有反扑之力,并不能完全清除第戎威胁。故而傅沉言需定时去周围小城驻守,既要发展通商,又要督促农桑,更甚时还需要征战,打退小股的第戎人。 尤其是三年前,谢辰月急诏他去北面平叛,一走便是大半年,而这五年,他真正与沉词待在一起的时光,不足十月。 沉词在见不到他的时日里,每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余下时间都花在练武上,练废长弓三百余张、长枪七十余支,射出箭矢百万余支,忙得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便让朝露在她习武之时读给她听,边武边背。 她如此努力,不过是为了可以有朝一日同他在一起征战,不会再被他留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他。 傅沉言扶着她,粲然一笑:“你还小。” “不小了,”沉词嘟囔,却猛地一抽气,“嘶——” 方才滚落的时候崴到了脚,现在才后知后觉到疼。 “不许再学这个了。” 傅沉言无奈,他清楚自己其实拧不过这个小丫头,只能温言细语,软她的心。 沉词哪会不懂他的意思,只对他笑,也没有开口答应。 “唉,”傅沉言轻叹,看向台上,“朝露,带姑娘回房间。” 朝露急急忙忙跑下来,接过沉词。 她已成人,男女有别,加之已将她的性格锤炼到了预期,傅沉言不会再与她过多接触。 倒是沉词三步一回头,也不知是哪里惹他不悦了。 朝露搀着她一路到了军帐,守着帐子的竹小七一眼看出不对劲,上前就要去扶,被朝露拦了:“姑娘扭着脚了,你去找军医来。” “哦哦!”竹小七犹如兔子飞奔出去。 朝露摇首:“冒冒失失的。” 沉词很是喜欢竹小七,护道:“他还是小孩子。” 竹小七如今也十四了,是两年前城中百姓送来参军的,谁知刚进军营就半夜偷吃,与做宵夜的朝露正好碰上,本来军头打算惩治一番,又被朝露劝下了,后来被分派来看沉词的帐子。 “您也是孩子呢。” “朝露姐,我已经是大人了。” 沉词是越想越开心,她终于长大成人,能够追随心中方向,独当一面。 竹小七去的路上,正好遇上老军医与傅沉言,见他来,傅沉言停住脚步:“何军医随他去吧,本相先回军中了。” “丞相慢走,老朽会照看好姑娘的。” 竹小七摸摸后脑勺,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傅沉言不去看姑娘了,不过在他心中万事没有姑娘重要,当即就拉着老军医一路跑回来。 老军医哪里跑得过竹小七,到帐子时差点背过气去,还是竹小七给他背进帐子里。 何文气喘吁吁:“老朽……老朽奉相、相爷之命……” “都什么时候了,赶紧来看吧!”竹小七将跪着的老军医连人带腿一把抱起,端到沉词榻前。 “小七,对军医客气些。”朝露拨开他端着老军医的双手。 沉词鞋袜都褪去了,坐在榻边,不停朝外张望。 他派军医来,为何自己不肯来? 她的反应快,扭伤并不严重,老军医见没伤着骨头,也没怎么红肿,留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嘱咐用量后就告辞了,脚步离去之快犹如猛鬼在后。 他是怕了竹小七了。 朝露蹲下身给沉词抹药,却未听见她喊一声痛,抬头一望,她恹恹的,晶亮的双眼黯淡无光。 自己跟了七年的主子,她怎么会不明白沉词心中所念,一边抹药一边安慰:“家主平素忙得很,等闲了就会过来了。” 沉词声音细微低小:“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不喜欢那人的转身就走,不喜欢这样暗自神伤,不喜欢所有低落的情绪都拜他所赐。 他应该是会让她感到欣喜欢愉,安定无忧才对。 “您说什么?” 沉词没有回应她,朝露又劝:“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横竖家主这次难得回来,您去找他就行了。” 沉词一想也是,顿时觉得脚上也不疼了,喊着让竹小七去把饭食准备好,今日是她的及笄礼,她不信端着饭菜去找他,他还能闭门不见不成? 而此时一座军帐后,飞出了一只灰色信鸽,朝着盛京而去。 沉词去时,傅沉言还在整理军事奏章,见她一瘸一拐地来,俊秀的长眉登时拧了起来。 “这脚不想要了?” “哥哥,军医说了这是小伤,都没有肿起来,你处理政务累了吧,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这些年沉词的性格越来越活泼开朗,傅沉言明白这是军中粗豪淳朴之气带的,也替她感到开心,脸色便没有那么阴沉,话中也是带了一点埋怨:“一会疼得走不动路,我可不会管你。” 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不生气了,沉词连忙把饭摆在座下的台几上,傅沉言放下奏章,走下来将她按在地垫上。 “别乱动。” 他伸手探向沉词的脚,却不想沉词猛地一缩,沉言困惑,却见沉词脸上已然红霞朵朵。 小丫头害羞了。 心底涌上一股愉悦,存心要逗弄她,嗓音沉了沉不说,语调都慢条斯理起来:“我就看看伤得厉不厉害,给哥哥看看,嗯?” 沉词头都快低到桌上了。 眼看小姑娘脖子都快晕出粉色,傅沉言险些笑出声来。 “哥哥既然担心我,又为何之前不来看我。” 傅沉言这才清醒过来,他竟然在她面前失态至此。 说着要保持分寸,克制距离,可她一出现,他就已经混沌了。 “哥哥很忙,”傅沉言不再逗她,“一起吃吧,吃完你去休息,我要处理政务,你就不要再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