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愈发觉得不对。 自从那日姑娘给家主送吃食回来后,她就不再开口说话了,平日除了看书便是射箭,往日还会给自己说说一些典故趣事,现下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连竹小七特意做的美食,她都视而不见。 两日前她就将不对劲报给了家主,谁知家主竟然没有来看望过一次。 本因练武而身子强健的沉词,却日渐消瘦下去。 朝露急得不知所措,却不知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贸然来劝。 竹小七从外头回来,身上褐色麻衣脏兮兮的,脸上也都是脏土沫子,顶着神秘兮兮的笑凑到朝露跟前:“姐,我给姑娘备了个惊喜!” “什么东西?”朝露生怕他有馊主意。 “嘘——”竹小七东瞟西瞟,确认周围没人,沉词又听不见才开口,“我给姑娘扎了个秋千!” “真有你的啊!” 朝露觉着竹小七这回是做对了。 两人连哄带骗,将沉词带到了军帐边上的沣水河岸,这里是晚间将士们洗澡的地方,白日则是拿来洗菜取水,此刻岸边无人,一棵两人粗的大树上,粗绳吊了个简易秋千。 有树荫挡着,根本察觉不到暑热,朝露哄沉词坐上去,她跟竹小七轮流来推。 秋千荡得越来越高,沉词的心却渐渐轻松起来。 哥哥那日的话,细细想来,不像是真的厌烦自己的样子,可能是他真的很忙。 “朝露姐,小七,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自己荡一会。” 她肯开口说话,对于朝露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忙拽着竹小七走了。 谢辰月偷偷潜入西城军中时,所见到的就是小小少女独自一人荡秋千的模样。 侧颜写满心事与失落。 她长大了。 细细算来,已是七年未见。 沉词心中装着事,秋千越荡越高,谢辰月见她荡得起劲,竟没想着走,立在原地看着。 沉词却停了下来,忽地看向侧后方:“阁下可看够了?” 难为她心里装着事还能察觉出他的气息。 “唐突姑娘了,”谢辰月抱拳,“我乃一届游士,石怀方。” 他的声音十分清冷,泠如涧玉,不同傅沉言的温厚,不同小七的柔细,也不同军中人的粗犷。 她分明是第一次听到这等声音,却莫名觉得熟悉与安心。 “我们可有见过?” 谢辰月摇首:“不曾。” 他着一身水蓝色绢纱夏衣,五官分明,若不笑定然是个冷心冷面的人,如今三分笑出,倒真有些文质彬彬的意味。 身上除了一把折扇,没有其他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倒也不像什么细作。 “石公子,此处军营重地,巡逻兵士不断,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巧,在下会点功夫。” 他话音刚落,沉词一拳逼向他的面容,她这一招出得极快,却被谢辰月轻易躲开。 更甚者,谢辰月边躲边调侃:“姑娘声音天生如此?” 沉词停下,见他笑意已从三分变五分,眼角微微挑起,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邪气。 “不是你该问的便不要多问。” 方才几招一过,沉词就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不想他却发难,几招之间擒住她,胸膛贴在她的背后,一手扣住她的颈间,一手揽住她的双臂:“出门游历不会点功夫怎么成?” “你到底是何人?” “不会要你的命,丫头,你搏斗的功夫太弱了。” 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停响彻耳边,谢辰月突然松开她,又向她演示了几遍刚才的招式。 他在教她。 “我不学。” 她只听哥哥的话。 谢辰月只说了一句:“若想上战场,就得学这擒拿的功夫。” ……她妥协了。 五日前收到一月的传信,他就来了,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诛杀傅沉词。 一月对她的夸赞毫不吝啬,足以证明她的优秀,如此对傅沉言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又是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谢辰月不会放任她活着。 不过自己一个二十二岁的摄政王,去欺负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太过胜之不武。 他决定学傅沉言那一套,养肥了再杀。 届时同她痛痛快快打一场,再了结她,才有意思。 方才打斗中沉词没见他有传信的器物带在身上,不敢确定是否是细作,看他行为应是会教自己武功,可待日后再细看。 却见谢辰月掏出一块金字令牌:“我是平安王府的人。” 各府令牌她都见过,烙花印记无人可仿,这令牌是真的。 “我来此是追查第戎人的,前些日子京中有细作混入,伤了不少臣子。” 这事她听几个师父说过,似乎是守城士兵中出了细作,放了第戎人进京。 见他有令牌和文书,沉词也不再怀疑,但她不喜这个人,也是真的。 见她浑身抵触,谢辰月清冷面庞又漾起几分邪气:“学了武,能上战场,跟在傅相身侧,不是美事?” “你从何得知?” 这事十分隐秘,她的心事很少会表露,也就几个师父和朝露小七知道。 “我跟你几位师父都有过照面,第戎人的信息也是你师父们给我的。” 他越是解释得天衣无缝,就越是可疑。 “小丫头,好生练着,指不定哪天就赢过我了。” 他丢下这么一句,轻功一出翩然远去。 韩、曹二人都有公务,单海与陈恪去陪傅沉言巡视城防,沉词就找了素来无事的五师父与六师父,他二人的确是认识石怀方,也知道他此行目的,五师父何梓卿更是安慰:“他这人面上正经,最爱逗女孩子玩,你这一身功夫早传出去了,他逗你无可厚非,刚好你也跟着多学些擒拿,整个盛京,他的武功无人能出其右。” 沉词这才定了心,不过学功夫这事,她却是想学又抵触。 但凡换个师父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