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词的军事才能暂露头角之后,傅沉言决意好生栽培她,让她能够在大争之世安身立命,同时亦能让她自信刚强,而非如今唯唯诺诺,怯弱卑微。 傅沉言没等来回京圣旨,等到的只是受功封赏的旨意,大抵明白是有人从中作梗了,但他丝毫不惧,甚至觉着这安排合他心意,如此一来他便有足够的时间与机遇去扩大自己的实力。 两月之后,傅沉言便对将士宣告他收容了一个战场孤儿,认作义弟,恳请各将教其自身所长。 春去秋来,便是五载。 沉词的女儿身份没有隐瞒太久,十三岁葵水来了后,军中也渐渐知道这个“义弟”实为“义妹”,朝夕相处下来,倒没人瞧不起她是个女子。 她如今快要十四,下月便要行及笄之礼,她不知自己生辰,傅沉言将捡到她的那一天定了生辰日,七月十七。 不过这及笄与普通人家倒不同,没有跪亲梳发一说,傅沉言的意思是给几位将军师父磕个头就算是礼成,还叫她秀秀自己的能力。 吓得沉词提前月余就在苦练,大半时候傅沉言找她时都无踪可查,他又暗自埋汰自己,为什么随口给小丫头说这些东西。 沉词是瞒着他偷学了一样东西的,她有心瞒着他,将军师父们都替她打掩护,直至夜里无意间碰上他,教他察觉出身上有伤,素性温和的他头一回发大脾气,不让她练了。 不过沉词也是第一次阳奉阴违,继续去练,赶在七月十七前总算是练得有模有样了。 教她的是当初跟来西风城的一位中郎将,已去年封为扬武将军,也是她的四师父。 曹拓三十岁出头,韩锦已五十来岁,两人从五年前定阳大捷就成了忘年交,按年纪分别做了二师父和大师父。 零零总总加起来,沉词共有七位师父,分别教授兵法、阵法、枪法、箭术、军乐、对弈、茶道。 沉词对于军事天生敏感,学任何东西都是一点即通,他们便十分乐意教她,有时还会让她跟其他优秀的士兵比试一番,看谁教得最好,也因为沉词的存在,西城将士从一盘散沙紧紧凝成一座高山。 陈四师父箭术卓群,擅长马上作战,沉词此次找他不为别的,就为了学他的马术。 马术危险,他们七人不愿意沉词涉险,一直不同意,这次沉词软磨硬泡许久,还拿出珍馐美酒贿赂陈恪才得以学到。 七月十七眨眼便到,是骄阳似火的夏,沉词首次正式穿戴盔甲,身姿矫健地走向演武场。 一万亲兵观礼,尤为壮观。 沉词上前恭恭敬敬给端坐上位的八位将领磕了三个头,接着将茶盏一一递上去。 众人基本上都是成家了的,将她当成亲女儿疼爱,哪里舍得她端茶时再行礼。 “好丫头,军中无甚规矩,快起来。”韩锦搀起她,不肯让她跪着敬茶。 从师父们一一敬过去,众人都说了祝词,最后敬到傅沉言时,只见他笑意如水:“往日对你严苛,是盼你有朝一日能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为兄只叮嘱你一句,傅家傲骨不可弃,傅家族人不可欺,任何时候都不要舍了这一身我为你养起来的骄傲。” 沉词眸中带泪,她终是懂了傅沉言的苦心,学艺数载,她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怯懦到抬头都不敢的小丫头,不再是说一句话都尤为艰难的自卑姑娘,她所有的傲然,均是傅沉言所赐。 “谢兄长教诲。” 她很少喊“兄长”二字,都是亲昵喊他“哥哥”,带着少女娇意。 如今她已长高不少,也不再瘦弱,傅沉言受了她行的全礼,接过她的茶,面容欣慰。 韩锦觉得这气氛兴许过于庄重,打着哈哈道:“当初军师为了让我们收你做徒,倒是送了不少好东西来,而且啊,我们的一些要求他都答应了,丫头,这可是天下最好的兄长了!” 一旁的曹拓也附和:“是啊是啊,他那套布阵的手段,旁人早想学,奈何军师藏着掖着不肯全部教授,最后我答应他用心教你,他便什么都授予我了。” 沉词不知道在背后傅沉言为她做了这么多,一开始她以为一朝国相,万军之师,只有旁人求他的,哪有他去顾全别人呢? 他说着傅家傲骨,可却为了她宁愿低头求人。 “哥哥布置的功课,现由沉词展现给您。” 沉词准备的就是枪术、箭术、马术三项,上来便是一柄长枪,冲人群道:“魏监督可愿一战?” 魏善直应:“好!” 言毕,魏善直提剑自人群中走出,飞身上台,迎向沉词。 两人有来有回,长剑比之长枪还是短了些,但沉词力道不猛,一时之间斗得难舍难分,却见沉词枪头猛抖,宛如游蛇直逼面门,魏善直不好格挡,长剑勉为其难接了几下后被沉词巧劲挑飞,枪头横于魏善直脖颈之上。 众人皆鼓掌呐喊喝彩:“好!” 接着又上来一人,身形如电,比魏善直灵巧不少,长枪笨重,沉词便换了战术,掌托枪尾,恣意横扫,将此人打下台去。 他起身抱拳:“姑娘枪法,末将拜服!” 又上来一人,照样是输在沉词手下,三战皆胜,可谓精彩。 到了箭术一关,五丈、十丈、十五丈处各置箭靶一个,箭术博弈向来一靶只用三支,沉词不作犹豫,抬箭便射,五丈处箭靶正中红心,众人满堂喝彩。 十丈处尤为精彩,一二箭中靶,第三箭竟将第一箭劈成两半,深入红心。 傅沉言都禁不住鼓起掌来。 十五丈处的靶子依旧是三箭全中,陈恪一胳膊搭在傅沉言肩上:“怎样,我教的。” 傅沉言大笑:“妙哉!” 最后是马术,亦是傅沉言猜不到的技艺,只见沉词提弓上马,纵横演武场,在马背上灵活翻跃,最终立于马上,射出三箭,均中箭靶,众人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箭道后劲太大,沉词身形晃了晃,从马上跌了下来,幸而她反应快,胳膊撑地后就地一滚,叫人看得心惊。 傅沉言当即冲进演武场,将沉词搀了起来,语气急怒:“好端端的学这个作甚!” “我想跟哥哥一起出征,”沉词仰头一笑,一字一顿,“不愿再被哥哥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