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秋若耶往常并不喜欢听师父讲这些奇闻异事,在她看来讨论这些事情纯属浪费时间,于正事毫无益处,可是今ri不知为何偏偏有了兴趣,便追问道:“怎样金刚不坏?”
道髻男人微微皱眉,追忆往事道:“那人是个铁匠,在那个小铺子里打了三十多年的铁,本来只是个小学徒,后来老铁匠去世后,便将这个铺子交给了他。我路过那里时,恰好碰见有人寻他麻烦,说是他打出来的长刀刀刃太钝,根本杀不了人,那铁匠听了之后也不反驳,只是从那人手里拿过长刀,然后掀开自己的衣襟,一刀切腹,鲜血横流,伤口深两寸半。寻衅的人见到这种情形,吓得不敢再言语,抢过长刀就落荒而逃。”
等了半天没有下文,秋若耶疑惑道:“这算什么金刚不坏?”
道髻男人叹道:“等那人走后,我悄悄查看,发现那个铁匠竟然若无其事地继续打铁,我耐不住好奇,跑进铺子掀开他的衣襟,发现他腹部虽然血迹犹在,可是伤口却平滑如初,压根没有一丝皮肉绽开的迹象。”
秋若耶震惊无语,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就太过耸人听闻了,自己切了小腹一刀,片刻后就能复原,这究竟是人是鬼?
可这是从师父口中说出的故事,她坚信不疑。
“世间之大,我不敢说自己走遍天下寸土,可是如那个不知名的铁匠一般的奇人异事,我确实见过不少,所以像你所说的那个年轻人,虽然有些能耐,但不算如何出奇,比他更为强横的人物不计其数,你何必庸人自扰?”道髻男人转头看着秋若耶,语含深意。
领悟到师父是在变相劝诫自己,秋若耶镇定心神,恢复往ri的冷静从容,点头道:“师父教训得是,我不该这么莽撞。”
&nbs ren,要复仇复国,我不反对也不支持,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只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不要把目光仅仅放在秦国皇帝身上。”
秋若耶略一思量,问道:“请师父点拨一二。”
“秦帝的身子坚持不了多久,等他死后,秦国必将陷入大乱,但是吴国自顾不暇,没有那个能力西征,其他如周国宋国,这些年来耽于享乐,没有那个雄心。所以,秦国即便是乱了,也只局限于他们自身,如果你真的想要火中取栗,就得把目光实实在在地放在秦国内部。我记得有个老朋友说过,世间一切雄关,都是从内部攻破的。”道髻男人一语说到最后,似乎是想起那个久未入世的老朋友,神情有些沉郁。
秋若耶耐心地咀嚼师父这席话,结合她多年来打探到关于秦国内部各种势力的消息,冷静而又仔细地分析着。道髻男人见徒弟陷入沉默思索中,也不打扰,走了几步来到栏杆边,解下垂在腰畔的葫芦,仰头喝了几口秋水醉,满意地咂咂嘴。
“酒虽好,可是方老头死后,就真的没以前那个烈劲了。”他喃喃自语。
秋水醉,取吴国平江镇左近秋水潭泉水酿造,堪称天下第一烈酒,楚国公王安之对这酒更是念念不忘,心神向往。
男人嘴里所说的方老头,自然只能是那位一生中百战无一败绩的吴**神方谢晓。
师徒二人就站在青黄寺外的鼓楼上,一站便是一个下午,秋若耶陷入沉思中后,便如着魔一般,不再发一言一语,那双清冷眸子定定地望着虚空,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似在琢磨新的谋划。
道髻男人对此见怪不怪,他这徒弟从懂事开始便是如此,一心一念都是陈年血泪,对于自己毫无怜惜之心,若非如此,本不愿传授她武艺的男人也不会破例在内家功法之外又教了她不少保命绝学。至于不肯传授她武学,倒不是他敝帚自珍,而是因为一些不便出口的原因。
至于他自己,很多年来便是一只闲云野鹤,看似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只要有酒有景便可。
入夜后,隐仙楼一片灯火辉煌,更是映衬得青黄寺这边冷冷清清。
“师父,我不会杀他。”沉默半ri,秋若耶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外人听来没头没脑的话。
然而道髻男人心如明镜,自然知晓她口中的他是何人,略带着一丝戏虐问道:“不要告诉师父,你这是因恨生爱?”
秋若耶瞪了他一眼,似乎恼怒于师父为老不尊,冷漠摇头道:“没有恨,哪来的爱?”
“你手下八百子弟因他而死,这不是恨?”
“即便要恨,也只能恨我自己,与他无关,各为其主罢了。”
“那又是为何不杀他?”
秋若耶微微停顿,沉吟道:“师父既然说要着眼于全局,不可着眼于一人,我忽然觉得,从他入手或许是个不错的方向。”
道髻男人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用一种格外认真的表情盯着秋若耶,开口却是打趣问道:“何时领他来见见师父?”
秋若耶一愣,随即明白他话中所指,那一夜荒唐她虽然没有说起过,可是以师父的目光心机,自然早就发现异常,只不过一直没有提起,此刻见他说起这件事,倾城女子不知是羞是恼,顿足说道:“我要四处走走去!”
道髻男人哈哈大笑,颇为畅快。
等秋若耶离开鼓楼之后,他神情一变,显得有些萧索寂然,望着那座人声鼎沸的酒楼,淡淡自问道:“何来金刚不坏?不过是一场荒唐罢了。十八年未见,也许是时候见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