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小姐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蕊儿娇小可爱,年纪不过十来岁,口齿伶俐,总是来这里和婉儿说说话。
这时,小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声响,她听到了马加罗古怪的汉语发音:“小心,小心点。”然后是一群人乱哄哄的声响。婉儿的心猛地抽紧,她听到了尹峰的声音。
婉儿立刻跳着去打开大门,门外一大群仆人正在抬两只大木箱,她一下子在人群中找到了尹峰。
尹峰这一年主要在澳门台湾之间跑,在澳门待得时间最多。但因为这两个月的“军训”,人变得又黑又瘦,眼下刚刚从月港码头坐马车赶回,胡子拉杂,头发蓬乱。
婉儿心疼地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句:“少爷回来了。”
尹峰向她笑着点点头,继续和曾岳讨论刚才的话题:“……山岳兄大可放心,这两座自鸣钟可是我特意在澳门定做的,报时的时候,将有福禄寿三星依次出来。大爷一定会满意。”
曾岳说:“另一座钟就到京师去卖掉,家中正月里派人去京师接二哥回来,正好顺路一齐去。此次春闱不中,二哥说是要在京师游学苦读,来年必中。呵呵……”
明代会试的一般情况是在乡试之后的第二年二月举行,地点设在京师,由礼部主持,因而也称会试为“礼部试”或“礼闱”,又因为在春天举行,故又称其为“春闱”。
曾二哥就是新科举人曾山,今年正月他赶赴京师参加会试,结果什么都没中。他不愿去国子监坐监,期满后选官,最多不过是地方的学官。他也不愿去吏部参加考试出仕,那样最多也不过是出任地方推官、学官。所以他就在京师闽商会馆住下了,说是要在京师游学,来年会试接着考。
他俩进入尹峰的院子,指挥着一群仆人把一只箱子抬入当做库房的后厢房,另一只箱子被放在院子里拆封。尹峰亲自指挥仆人们,忙忙碌碌半天才把一人多高的自鸣钟装好。
最早是公元1580年,传教士罗明坚将自鸣钟传入中国。利玛窦1601年来到京师时,在呈给万历皇帝的献礼中,就包括了两件自鸣钟。利玛窦在北京住宅开设私人钟表展览会,轰动了在朝的翰林学士,高官显宦,督抚司道,一时门庭若市,争相观瞻,花巨资购买西方自鸣钟。
所以,尹峰在年初时突发奇想,在澳门葡萄牙工匠处定制了三座中国风格的自鸣钟。其外形设计成飞檐挑梁的中式建筑,报时的小人都是一些吉祥的中国神仙。为了给自己的船报上官府的引水——许可证,一座钟已经送到了福建税使太监高寀处。
其余的自鸣钟,一座是送给曾家拍马屁用,另一座打算运到北京去卖个高价。
婉儿躲到了一边,偷眼看着尹峰,心情越来越好;高兴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少爷回来了。
……
曾家大院的后院有一片空地,早年大爷曾柯从江南经商回来,附庸风雅要把这里搞成一处亲水园林,但因地方局促导致园林格局小了点,加上高墙围着,象是个带池塘的大号天井。最后,曾柯放弃了把这里整成园林的计划,于是,这里就成了内宅的后花园。
曾棋的二女儿曾婧,小名靓儿,自小丧母,为曾棋的正房抚养成人。虽然遭受了不少的冷暴力,但总算还是成长为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的少女了。和母亲一样,她有着只会给她带来麻烦的美貌。
如今她已经许配给尹峰,等着明年办婚事。这对于她来说是命运的转折点,但她本人是丝毫没有权力来影响婚事进程的,所能做的就是等着,等着。
现在,她就在池塘边石亭中坐着看书,不过什么都没看进去。大母向来反对她看杂书,虽然曾家是商人之家,但是现在得向官宦人家看齐,因此“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大母一直强调的原则。她能看到的书也只有女四书之类的东西了。
小丫头蕊儿急忙跑来,气喘吁吁说:“小姐,姑爷回来了……”她看到曾婧不善的眼神,吐吐舌头,笑着说:“是尹公子回来了。他还送给大老爷一座什么西洋自鸣钟,会自己报时,还有……”
曾婧打断了小丫头的话:“别说了,你想去看西洋货,自个去就是了。”她转回头,继续伏案看书。
碰了一鼻子灰的小丫头蕊儿吐吐舌头,缩手缩脚转回身,一溜烟跑了。
曾婧此时满脑子都是母亲临死前的话:“商人子,薄幸人。”
……
尹峰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老婆正在腹诽全体商人,他此刻正忙着年终盘账。他现在俨然已是曾家商行账房总管,背着手走来走去,监督着一干手下算账。不过他脑子里在开小差,计划着要去泉州福州各地寻找铁匠,打造一些火器;他觉得自己的商船上,武器装备依旧不够。实际上按照“新兴”船的武器配置,如果仅仅是在东亚沿海航行,应付一般零散的海盗倭寇已经是毫无问题了。
但是,尹峰的船是要驶向更远的大洋的。那里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的船,所以,他认为还得加强武器的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