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本王也想要。”
座中众人原本还是笑着的,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皇甫灏盯着睿王的眼睛,傅修宜也意外的看着他,明安公主面皮僵直,神情都有瞬间的扭曲。
还是太子哈哈大笑着打圆场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小姐才貌双全,自然引得无数英雄折腰!”
众人又跟着纷纷附和点头起来,睿王似笑非笑的拿起放下酒盏,没有再开口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是顺口说的玩笑话,不为别的,大凉朝的睿王怎么可能娶一个明齐的臣女。且不说这二人般不般配,在如今这样情势敏感又紧张的情况下,娶个别国的姑娘,便如一颗不安分的陷阱,谁知道那姑娘是不是对方国家派来的探子?便是胆子再如何大,也不敢冒这个风险的。
众人依旧笑着喝酒吃菜,只是明安公主自从睿王说了那句话后,整个人都陷入在怨恨的情绪里,目光中都带着恨意,看的皇甫灏都连连蹙眉。
总的说来,太子办的这一场府宴还算圆满,明齐的皇子们大约是想要摸清眼下秦国和大凉对明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秦国到现在为止,对明齐表现的都十分亲近,并未有要为敌的意思。倒是个大凉来的睿王,不冷不热,说不上亲近,更提不上敌对,倒让人不好捉摸。便是觥筹交错,众人酒酣耳热的时候,他亦是因为未曾饮酒而神态清明,言语间滴水不漏,让人沮丧。
到了最后的时候,睿王又是最早离席的。因为他的离席,明安公主的神情就更加不好了。火气极重的明安公主在回去的路上一脸责罚了好几个下人,就连过来同定王交公务函的属下都被她大骂了一番。
那两人不是旁人,却是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傅修宜训斥了他们二人几句,明安公主这才罢休。等回到了定王府上,傅修宜将今日宴上发生的此事告知了自己的幕僚们,思索道:“那大凉的睿王似是对本王有些敌意,在宴上刻意打压?”
傅修宜很是招揽了一批能人,作为一名皇子,除了隐忍之外,他的心机筹谋或许算不得最高,可是招揽人才的方式和恒心,九个皇子里却是无人能比得过他。他能在数九寒天在对方柴门外巴巴一等就是一夜,亦可以为对方的家人谋划一辈子的安稳富足的生活。因此跟着他的幕僚们除了有才,也对他忠心耿耿。一旦有什么问题,他都能从幕僚嘴里得到答案。
而驭人之术,才是一个帝王最应该学习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傅修宜的确是个最优秀的帝王。
诸位幕僚各自沉思着,傅修宜看向最前面的青衫男子,道:“裴先生可有什么见解?”
若说这里的每一个幕僚都是傅修宜信任的人,那裴琅绝对能算傅修宜的心腹。裴琅是两年前被傅修宜招到门下的。当时傅修宜看中了裴琅的才华,奈何裴琅本人并不贪慕权势,最后傅修宜也是费了浑身解数,甚至以天下大义晓之以理,才让裴琅动了心。而这个颇费了一番周折才笼络到的人也不负傅修宜的厚望,在两年时间里,替傅修宜解决了许多难题。因此到了现在,每当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傅修宜总会第一时间想到裴琅。
裴琅皱眉道:“殿下可曾在别的地方与睿王有过交集?”
傅修宜摇了摇头。
“这便奇怪了。”裴琅分析:“睿王既是代表大凉来的人,不应该独独看重殿下。如果说之前没有交集,实在想不出为难殿下的理由。殿下并未碍着他的路,就算大凉要发难明齐,找的人也应当是陛下或者太子才是。”
傅修宜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或许……。”他沉吟一下:“或许是为了沈妙?”
“殿下此话何解?”另一个幕僚问道。
“我想了想,睿王说的那些话里,同我有关系的,便只有沈妙了。只是当时我分不清他是玩笑还是故意,也觉得沈妙和他没什么关联,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奇怪。”
有幕僚就道:“莫非,睿王和沈妙私下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么?”
裴琅断然道:“这不可能。”
众人都瞧着他,裴琅说话极有信服力,他在傅修宜面前说过的话或是预言,总会在最后得到证实。众人对他的推测便是再不服气也得承认。
“睿王是初到明齐,沈妙也是跟着沈信回京不久,在这之前绝对不可能有所联系。若是在这之后,”裴琅拱手道:“殿下与睿王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应当知道睿王是一个不好琢磨的人。大凉既然派了他来出使明齐,睿王也必然是个会权衡利弊的人。这样短的时间里,为了沈妙一个女人而与殿下敌对,这不符合利益。”
闻言,傅修宜沉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依裴先生所见,如今应当如何?”
“既然今日殿下也未受太大牵连,若是轻举妄动,反而让周王他们心生警惕。自朝贡宴后,睿王一直未曾提离开之事,留在定京定有别的事情要做。如今秦国仍在,倒也不惧。不放静观其变,看看睿王打的什么主意,再做定夺也不迟。”
裴琅施施然道。
傅修宜点头:“既然如此,就照裴先生说的做吧。”他按了按额心:“今日酒饮的多了,明日还要长朝,我先休息,诸位也都散了吧。”
傅修宜离开后,厅中的幕僚三三两两也都散了。无人与裴琅在一处,因着裴琅本就是孤身一人,并且在傅修宜面前又太过得信任,多多少少都会惹人眼红,在定王府上,竟无人与他交好。
裴琅走出屋子,望着天上的星辰出神。
两年了,已经两年了。他遵循同那个少女的约定终于成了傅修宜的心腹。日子这样安逸的过着,凭借着自己的智谋得了傅修宜的信任,一切非常自然,有时候裴琅甚至会觉得,这样本来才该是他的一生。可是沈妙的再次出现,将这个假象打破,从一开始裴琅就知道,与沈妙做的这个交易,就像是同魔鬼的交涉,从他接近傅修宜开始,终会有一日,如眼下这样,成为一个他原先所不齿的奸细。
傅修宜对他极好,可是他一开始就是背叛的人。
裴琅深深叹了口气。
安逸的日子结束了,从今以后,他要走的路,都会像今日一样,胆战心惊,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沈妙……。裴琅的眼前浮现出紫衣少女清秀的脸。
他一个男人尚且如此艰难,背后筹谋一切的少女,为什么就可以担负起一切呢?
这个道理,他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了。
……
油灯下,沈妙在仔细的写字。雪白的纸摊开,谷雨在一边磨墨,惊蛰小心的隔一会儿给油灯添些油省的火苗不够亮。
她写的极为认真,不时地还停笔思忖一会儿,完了继续写。将四四方方的一张纸写完后,外头已经是万籁俱静。沈妙搁下笔,将信纸提起来吹了吹,确定将那上头的墨迹都吹了干去,才找了个信封,将信纸装好。交到了惊蛰手里。
“明日一早,在外头寻个可靠地人,将这信送到沈府里的常在青手里,切忌,不可假他人之手,一定只能送到常在青手里。”沈妙道。
惊蛰一边称是一边将信收好,虽然疑惑沈妙好端端的怎么会给常在青写信,却也没多问。
谷雨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收起来,笑道:“姑娘也早些休息吧。眼下夜深了,再晚休息对身子不好。”
沈妙点了点头。待惊蛰和谷雨走后,她将油灯拿到榻前的小几上,却是坐在榻边出神。
昨夜做了那样一场梦,眼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今日一整日也都尽是想的是这件事。仿佛从那个梦中窥见了前生的一点端倪,她终于知道了为何常在青那么容易就让罗雪雁成为一缕幽魂,原本就有沈妙自己在其中助纣为虐。如果说常在青是罪魁祸首,她自己也就成了被人利用的刽子手。
想起这些,恨意排山倒海而来。沈妙只恨不得不能生吞活剥了常在青。
可是如今便想法子让常在青身败名裂,未免也太过简单。常在青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取之不尽的富贵财富,身份地位,为什么不让常在青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再全部化为泡影更痛快?让她被天下人嗤笑。若是用常在青去对付陈若秋,更是能够省掉自己的一番力气。
物尽其用四个字,当是刻入骨髓的教训,借刀杀人,这一次也该换沈妙自己来玩了。
她想了整整一日,到底是想出了一些东西。那一张信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沈万的喜好。同沈万做了这么多年的叔侄,从前因为是真心尊敬沈万,沈妙从小为了讨好三叔做了许多了解,如今这些了解全部拱手送人,还是送给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沈妙便不相信,以常在青的段数,沈万这样的伪君子还能不中招?
郎有情妾有意,表面上端的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内里却都是豺狼虎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日后撕裂起来岂不是更有趣?
沈妙眸光闪过一丝冷笑,狗咬狗,总是好看的。
她脱下外裳,上了塌,正想躺下,却又鬼使神差的,看了窗口一眼。
窗户关的很紧,外头清风摇曳,黑漆漆的夜里,并未有别的人。
沈妙怔了一下,心中暗自唾骂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看窗户,好似觉得谢景行不来反而有些不习惯般。她摇了摇头,将心中那点古怪的感觉压住,将油灯吹灭,这才是真的睡了。
睿王府中,有人在院子里喂虎。
白虎在院子里撒着欢儿,偎在青年脚下,不时地伸着脑袋从后者的手里讨食吃。或许是因为吃的惊喜,又被人照料的极好。这白虎浑身毛皮都透着亮光,似是肥了一圈,看着像只漂亮的大猫。
“别喂了,再喂就真成了猫了,眼下这副德行,哪还有只虎的样子?”高阳在一边瞧着,泼冷水道。
谢景行充耳不闻,一边继续给白虎喂食,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宠的,你有意见?”
高阳被噎了一下,伸手道:“好好好,我不管你喂猫还是喂虎,今日在东宫里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你怎么对定王发难了。傅修宜那种人,现在对你一定有所怀疑,打草惊蛇有些不妥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宫里的事情传到高阳耳朵里的时候,高阳起先还不敢相信。谢景行做事自来有自己的章法,现在就和傅修宜对上可不是好时候。傅修宜私下里也是有些手段的,虽然不至于伤了谢景行,也总会给谢景行添些麻烦,现在可容不得出什么纰漏。
见谢景行根本没搭理自己的意思,高阳眼珠子一转:“不会是为了沈妙吧?”
谢景行道:“你很闲?”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