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书安缓步行回自己的院子,换了寝衣坐在榻上看书。
一旁侍奉的小厮忍了忍,见屋中都是自己人,还是开口道:“爷,那些帖子半是权贵相邀,半是清流论道,王妃和郡主都允了您去,您何必——”
霍书安眼皮子都没挑一下,径自翻了一页书,道:“王妃心善,郡主大度,但是我自个儿几斤几两,我清楚,你既是瞧不上我这样不知上进的少爷,另谋他路去吧。青砚,赏他五十两银子。”
那说话的小厮慌忙欲跪,青砚动作却是不慢,一摆手,门口候着的两个小厮蹿进来将人堵了嘴拖出去。
待院中静下,青砚上前一步,跪地请罪:“公子,青砚失察,请您责罚。”
放下书本,霍书安看了会儿地上跪着的人,方才开口:“世间错事归根究底就是一个贪字惹出来的祸,威慑恐吓不过一时之用,一月,你教院子里的人都懂了这个道理,谨记自个儿本分,这事儿就算了。”
“谢公子,青砚定不负所望。”言罢,青砚俯身叩头。
霍书安起身下榻,扶了青砚起身,道:“起来吧。父王将你给了我,我自是最信你,只是此一处,与令行禁止的行伍不同,自以为是之人不少,一人是盯不住所有人的。”
青砚若有所思,折腰礼道:“谢公子指点。”
净面漱口,霍书安卧在纱帐中,他如今已不是小儿,早叫人撤了夜明珠,此时熄了灯,眼前一片墨色,混着颈下枕的药枕的清香,果真助人入梦。
一夜安睡,霍书安早起用了香露,想起昨日得的信笺,忍不住叹了一声,贾瑾安果然通透,只一个贪字便点明如今境地。水溶与水泽、水泊本就是皇家的人,得了皇帝的赏识乃是寻常,而贾瑾安却不过是个没落国公府的嫡公子,一时交好这几家王府,少不得招了人眼,就是其父贾赦的一些功绩也被算在了七岁小儿头上,兼之星枢楼名声大噪,可谓风头无两,有人好词好句的夸着,给人带上个生财童子的名头,就等着人飘飘然,举动失当。
他生平最恨这种搭桥架火,成日里拿眼角看人之辈。霍书安想起他那日撞见李祭酒二子与贾珠私下对他的鄙薄之词,心头恨恨,他情知自己乃是庶子,纵使自幼养在嫡母跟前,仍谨记自己身份,从不留恋那不该想的,既然有人想不明白自个儿的身份,他难得好心,送他一知书明义的贤妻,最好夫妻秉性相同,瞧着对方跟照镜子似的,更有意思。
用罢早膳,霍书安往太妃处请安,安静的坐在末座,听几位庶母和兄长奉承。
太妃瞥见霍书安不似往日寻了借口避走,想着人怕是有事相商,坐正身子,见众人静下,道:“近日府里事多,今儿都去好好歇着,书宇、书宁,你们几个也别拘在府里,出去走走,王妃和书安留下。”
霍书安推了所有宴邀的事儿阖府皆知,众人只道太妃不满,闻言,忙起身告退。
待屋中只余三人,太妃捻了捻手中珠串,开口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霍书安并未因太妃的冷淡生怯,道:“祖母,孙儿听说近日史家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在谋算差事,史家承爵的大老爷如今在父王麾下,不若咱们出手帮上一帮,北境那儿正缺人。”
太妃抬眸打量霍书安一回,问道:“史家怎么得罪你了?”史家三子皆是嫡子,虽说长子承爵乃是天理公义,但也保不准那两个小的心里是不是有怨,若是史家老二,或者老三得了权,一个府里住着,早晚生事。
霍书安也不遮掩,坦言道:“孙儿与史家三位老爷并无冤仇,只是私心想成就一桩姻缘,不愿史家借势于人。”
南安王妃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霍书安的意思,她与史家二老爷史鼐之妻史邱氏乃是手帕交,原本念着史家在西疆多年与霍家有旧,记着霍思吩咐她莫要轻许诺言的话,素来多有亲近,不想如今先是她的亲子,后是养在她跟前的庶子,都瞧着史家不顺眼,不愿她与人多有来往。人心里有了警醒,又经太妃点拨旧事,她这几日将史邱氏与史家三老爷史鼎之妻史黄氏的阿谀之态看得清清楚楚,也听明白人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惦记着把史家庶女定给她的庶子不算,还盘算着请她给荣国府二房贾珠保媒拉纤!京中谁人不知荣国府两房泾渭分明,而长房贾琏与她亲子乃是同门师兄弟,若是她应了给贾珠保媒,日后过得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旁人定认为她心存歹念,以势压人,干涉旁人家事!
这些个思量不过弹指,南安王妃见太妃看过来,忙道:“母亲,贾老太君有意为二房孙儿择书香门第闺秀为妻,着史家夫人来请南安王府出面保媒,儿媳打听着贾员外郎之妻另有打算,不欲掺和人家事,便回了。”
太妃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保媒、说客,非有大福大德之人可为,你应对不错。至于史家要谋差事,那是史家的事儿,念着过去的情分,给他们指挑明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