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仁祖在跟随姊夫殷浩北伐失利后,少不了要面临战事失利而接受惩治的后果!但因着康献褚太后是他的外甥,便只被降号为建威将军!因为这样的一种降罚,朝中之人少不了要非议上几番,毕竟,他的姊夫殷浩直接被废黜为庶人! 他想起北伐归来之后,堂弟谢安前来看望过他,一开始,也只是惯例地虚寒问暖一番! 后来,堂弟到底还是担忧着他因北伐失利之事而忧心,难得和善地劝慰道“兄长,这张遇反复无常,终归无怨兄长!” 他听堂弟这般道来,难免默然以对,虽说如此,但是终归是洗不清绥怀不善的嫌疑! 堂弟在离开之际,仍旧是温和地开口道“兄长,不管旁人如何议论纷纭,安石还有兄弟几人终归是永远站在兄长这里的!” 他自是知道,堂弟是指他的姊夫因北伐失利而被贬黜为庶人,而他只是被特令降号,难免会让朝中之士纷纭不断!堂弟便很明白地告知,家人永远都是相信着他、并支持着他的,让他无需为那种失利而倍感忧心! 看到这样的堂弟,他难免思绪万千,不由思及早年的一桩事来! 那件事,在当时也是被舆论传颂得沸沸扬扬,到最后,也唯剩堂弟安石默默地鼓励着他、支持着他,并含蓄地告知他、要勇敢地去追寻自己最为想要的! 那一年,他出门在外之际,偶然间便看到了一群流民在欺负一位妇人,看到那种景象,他难免心生恶寒之意,不由上前给了些钱财,将那群流民给打发掉了! 那位妇人获救之后,只是施施然地道了声“老身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他看那妇人在经历完众人的欺压后,并不像一般的妇女之辈面露惧色地啼哭不止,不由心生了几许钦佩之意!他又看到那妇人虽然神情淡然,但是很有一股久病而致的羸弱不堪的样子,不由生出恻隐之心来! 他温和地开口道“我看夫人面色欠佳,前方不远处有一熟识的医馆,还望夫人应允了仁祖想要携同夫人前去看望一番的心意!” 那妇人听闻他的话后,面色不由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但瞬即又恢复如常地道了句“有劳谢公子费心,老身无需诊治!” 他看那妇人的言行举止十足得体又雅致,心下不由越发生出恻隐之心,暗想会否是哪户落魄了的显贵人家的眷属。如此想来的时候,不由更生出了几许同情之心来!他想,一个家道中落的人家,终归是让人心生悲悯的! 他不由略显了几许悲悯之情地开口“看夫人言行举止稳重雅然,想必也是大户家族,门户不至,以致如此,仁祖实感不幸,所以,万望夫人莫要拒绝仁祖的几许薄意!” 那妇人见他这般开口后,不由自嘲地笑道“老身哪里是大户人家,不过是一介歌舞之姬罢,谢公子无需这般感怀于心,宋袆已然感激在心!” 他当时听到那妇人竟自称是名满前、今两朝的名妓宋袆,不由挑眉开口道“仁祖久闻夫人高名,得幸于此相见,实在感怀之至!” 听那妇人如此自报家门,他不由思及,那宋袆何许人也,他年少之际便盛闻那是一个何等技艺超群之人!他早年唯听其名、不见其人,难免心生遗憾!不成想,竟能让他给遇上了,难免要欢喜上一场! 他随父亲,自小便对音韵之事热衷异常,年少时,自是没少听闻父亲跟他提及过那技艺出众的宋袆!因着父亲曾经是那大将军王敦的僚属,而宋袆又曾服侍过王敦,父亲自然也能在盛宴的时候得以见上几面!父亲亲眼见证过宋袆的才艺后,少不得会跟他兴致极佳地谈论一番!父亲跟他提过几次后,他年少之际便难免对那宋袆的才艺心生向往起来! 谢仁祖想到父亲后,便不由思及当年询问过父亲的一件事来。他当时年少,想不通为何祖父以儒学为宗,父亲自小也是深受儒学熏陶,将儒学奉为至宝,怎么突然转身就成为了玄谈名家。 他当年难免好奇地询问“父亲,您不是一直深受儒学影响,并乐在其中么,怎的现在却这般喜欢玄学?” 他还记得,父亲当年慈祥的摸着他的头笑道“仁祖,这儒学跟玄学本质上并没有根本的矛盾点,只是阐述的方式不同而已,父亲之所以要致力玄学,自然是因为现今名流崇尚玄学,要想跻身名流,能道好玄谈必不可少!” 他当时不由疑惑“那父亲您喜欢玄学么?” 父亲当年便温和地笑道“自然是喜欢!”又似告诫般地开口“人这一生终归不能只以自己的喜好为生,像是仁祖你,对音韵一类、先天便很是热爱,但是总归不能只是依靠着这样的一种喜好而过活,毕竟,每个来到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所在!” 他当时不甚理解地问道“那父亲您的使命是什么呢?” 父亲便乐呵呵地表明“自然是光耀门楣啊!” 后来,父亲走后,他便致力于父亲所未完成的使命,以光耀门楣为己任,努力地将自己的家族提升为一流的士族门第!以至于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依旧是以家族利益为第一出发点!他知道,在那个士族统治上流的社稷里,绝大多数的士族子弟,自然会以家族利益为根本、而去去选择婚配对象! 但是,那样的一种选择,终归是有它诸多的弊端所在,比如说,他最为喜欢的音韵之事,而他的妻,却跟他在这一点上没有相等的造诣,他在这一方面上,难免过得孤独了些! 所以,当他偶遇宋袆的时候,那种内心的澎湃之情自是免不了,不由力邀宋袆随他前去诊治!毕竟,那宋袆是何等的一位在音韵上极其超群的女子,他少不了横生了几许同宜之情! 那宋袆见他诸般坚持,不由施礼地道了句“那就有劳谢公子费心!” 他当时看那宋袆定然是处境不佳,不然也不至于沦落至被一群流民欺侮,不由心生悲悯地开口道“夫人,若是不嫌弃,仁祖想要盛邀夫人到府上常驻,以备丝竹管乐,万望夫人莫要推辞仁祖的好意,仁祖自幼甚是喜欢音韵之类,又久闻夫人盛名,自是想要诚心请教几番!” 那宋袆听他那般道来,却也不再反对,只是默然地道了声“有劳谢公子!” 不成想,他当年将那宋袆引领进府的时候,竟遭到了诸多的非议!这些非议无外乎宋袆已然侍奉了那般多的人,而今,已是人老珠黄的迟暮之年,为何还要将宋袆领回府门!这等行为,实在有违士族的颜面! 他当时,自是不曾去理会那些纷纭不断,他只知道,自己有必要将宋袆留在身边!诚如旁人所言,那宋袆已然是迟暮之年,现下自比不上她年轻时的艳名在外,可以凭借自己的姿色跟名声寻得一户好人家,如今,他若是将宋袆送出府外,不难保证那种被流民欺侮的事件不会继续发生!那样的一种事情,他是坚决不想要在看到的,也无法容允自己将宋袆置于那种境地! 他怎可忍心一介名妓沦落至那等地步,别说是不曾亲眼看到过,就是听闻了,他也自是要上前寻求机会解救于宋袆的! 随着流言不断,他的妻难免要面作难色地劝阻他一番“夫君,女正最近甚是听闻有关夫君将那宋袆领入府门之事,旁的女正倒也不关心,唯恐有损夫君的盛名!” 他便不以为意地开口道“夫人,自是无需忧心为夫的身名!”然后又补充道“夫人也是知道,那宋袆一生也是诸多坎坷,为夫只是不忍,让她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袁女正便道“夫君若只是不忍,大可给上一笔钱财遣了去,若是喜爱她的才艺,女正也不反对夫君找寻一些才艺出众之人,这宋袆毕竟是前朝名妓,太过惹眼!” 他听妻子如此说来,虽然很能明白妻子的用意,但仍是坚持己见地表明“夫人,为夫自然是不能如此将那宋袆送出府门的,万望夫人见谅!” 他的妻袁氏后来也曾因着这件事劝阻过他很多次,但是,他都是婉言谢绝了妻子的好意! 再后来,姊夫殷渊源也曾来劝阻他“仁祖,你也是当今名流,怎可为了一介微末的宋袆,而将自己的声誉葬送呢!” 他想,定是他的妻去找过妻姐,才让姊夫殷渊源主动来找他说及这件事! 他知道妻袁氏是好意,不由神色自若地表示“姊夫,仁祖自是知道你的好意,可是仁祖还是决意要将那宋袆留在府邸!” 姊夫殷渊源便表示“可那宋袆毕竟是前朝名妓,又相继服侍过王敦、明帝、阮遥集(阮孚)等人,你又何苦将一个迟暮之人收纳于内,这世上终归是有技艺超群之人,又何苦执着于那宋袆一人!” 他便淡然地表示“仁祖诚心谢过姊夫的一番苦心,但终究是不愿违逆自己的心意,还望姊夫见谅!” 话已至此,姊夫殷渊源便不再劝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他的府邸!那一段时间,如同姊夫殷渊源那般前来规劝他的人不少,可是,他都是一一婉言谢绝! 到了这种时候,他便清楚地知道,他与宋袆相处的那不短的时间里,自己对宋袆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欣赏之情了。他开始不断地心疼着宋袆的过往,叹息宋袆那曲折坎坷的人生,不想让宋袆再过那种凄凉的人生!他想要极尽自己的柔情去抚平宋袆那些过往的伤痛,想要再也不让宋袆远离他的人生!是的,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再也不能够没有宋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