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饥饿的鱼缸泛起无性繁殖的泡沫,然后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呓语,回应了碎掉的鱼头不甘死去的磨牙声。涂满黑漆的茶壶烧开了水,热气腾腾的,穿过寒意遮住了宝盖儿惊骇的眼眸,为他的冷汗旋转了升温的阀门。 “这人老了,做饭的手艺还好没老。”村长手法干脆地切着小青椒,丝丝宛若自然脱落。而余下的每一粒青椒籽,都完好地互相依偎着取暖。 “你是不知道,我老伴就得意吃辣的!什么辣喜欢吃什么,喜欢找刺激。你能吃不?” 村长菜刀一横,左手抹过去兜住,把切好的青椒丝放入同样外部涂满黑漆的小碗里。舌头还偷偷舔了舔,粘上了辣椒油的手背。于是,探过头来,观察着宝盖儿。 村长的眼睛疲态尽现,杂乱的血丝仿佛村里的那只小猫挠过的毛线。卧蚕也变异成了卧蛆,再配上他沧桑的轮廓。整张脸如何欢笑,都像是在无法自拔的默哀。 自言自语半个钟头,村长的灵感挥发殆尽。期间,他对宝盖儿无兴趣地提起过几句。 “你今年三十几了? 你在城里没娶过老婆吗? 你老婆漂亮吗? 有没有我老伴年轻时候漂亮? 太久了啊,那年代没有相机,陆丰帮我老婆画过画像。可他画完了也不送给我,真是的!真是的! 哦,对了……你老婆给你生娃了没?” 宝盖儿没有心思考虑村长这个老不正经的废话。因为此刻他正跪着双腿,被绑在裹满黑漆的铁椅子上,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栽进鱼缸里把自己憋死。 他的嘴巴也被黑胶布死死缠住了。 可怜的手指分别系着染了黑狗血的铁线。铁线的终端绑在脚踏式缝纫机的旋转中枢上,只要村长随性地踩两脚,宝盖儿就会体会到十指诛心的疼痛。 橡胶的鞋底上,剥削关节的鲜血,正在充满波折感的流动着。而滴血的画面仿佛洗菜池里忘了拧紧的水龙头。滴到鞋底的声音无限同化着滴在韭菜上的声音。透红;透明。 “年轻人多吃点韭菜,好。”村长面向他颔首,语重心长地说道。宝盖儿呜呜说不出话来,冷汗滑落到下巴。村长转身去餐桌上拿起锋利的水果刀。 “那群外地人是不是你招来的? 你在村子这些年,已经知道了山神庙在哪里了吧?村里的人进不去黑山,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宝盖儿瞳仁炸裂,酸麻的舌尖疯狂撞击着紧闭的牙齿,想立刻冲出来,撞开缠得非常牢固的胶布。 村长走过来了,越来越近! 洛兰离开后,宝盖儿无数次想过死,他自以为会对死亡感到麻木,然而死亡的感觉逼近他的时刻,他的意识里只剩下遍体鳞伤的白色荒原。洛兰。你,躲到哪里了呢? 2. 村长倒立刀尖,从宝盖儿上下唇的缝隙,轻松利落地划开,还没有伤到他半分。 “吓傻了?”爱惜的语气显得突兀。 “村长!我真不认识他们!山神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在这个清净的村子里过完下半辈子。 我不想回去,您能允许我住下来,我很感激。可您把我绑成这样,摆明是没想让我活着回去啊。” “你还装!你难道没想过我凭什么让你住下来或说无名村凭什么要你” 宝盖儿的脸色被抽空了。 “果然,若非有所企图,这里同样会选择淘汰我,对吗?” “你别说的自己多像圣人,你不也想过图村里的东西?” “我能图什么?精卫?美味?还是你们的历史?” “外地人一样,你也一样。别糊弄我这个老头子了,打猎不过是个幌子。”村长单手把餐盘端到桌子上,另一只手背过去。 “你们想要的,是我们的长生!” “亏你这个老东西说的出来。如果长生就是你这样的心理变态,我情愿做个短命鬼。” “那回魂秘术呢?你敢说,不想得到?” 宝盖儿抿紧干涩的嘴巴,鼻翼向下抻去。 他神色木然地盯着桌子底下的瓶起子。看它摇摇晃晃的。长叹一口白气,似乎因淋巴大小的石块,淤积到他的胸腔里。随后那口白气,落户成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继承了堕入红尘的遗憾,作鸟兽散。宝盖儿回过神来,质问。 “所以你为了维护村子,要杀了我?” “无稽之谈!我巴不得毁了这个村子!” 背过去的手又从鱼缸里捞出几根水草,叼在嘴上,咕哝着什么。然后村长对砸扁的死鱼嘴吹气。宝盖儿隐约看见死鱼眼闪闪绿光。可那诡异的绿光转瞬即逝。 3. “杀了我这个城里人,就会毁了你的村子吗?” “我不知道,后来我试着杀光那批外地人。发现用处不大,但你不一定。” “为什么?”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成功住下来的外地人。” “这我知道,就这样?” “不仅如此,我推测,你极有可能是我们村子几百年的禁锢!起码会是禁锢的一部分。” 宝盖儿彻底木了。陆丰那天道出的秘闻,说破嘴皮也跟自己没什么必然联系。宝盖儿心里很难产生多么清晰的触动,但现在村长的区区几句话,足以达到耸人听闻的地步了。命运的本质难道就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