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吵嚷声愈烈,三藏的心里也愈焦躁了,遂睁开眼来。 睁开眼来,见得那一个呆子正给和尚盖上被子,和尚则发出巨大的鼾声,却原来还没死,而是睡着了。 三藏还在气他那夜的残忍和鲁莽,禁不住讽他道:“这呆子也会伺候人了?猪不像猪了,倒像个老妈子。” 呆子闻言大喜,却作恼道:“俺老猪现在可不就是个长嘴的妇人?” 三藏冷笑:“瞎说什么?哪个妇人的嘴有这般长来?” 呆子忙腆着脸与三藏陪笑道:“但说家长的时候就长了,说里短的时候也长了。有时候不仅长,他还尖哩。” 三藏不免疑惑:“怎么又尖了?” 呆子牙慧得售,忍不住又扑哧一笑,答道:“便是刺他男人没用的时候就尖了,跟他男人亲嘴的时候也尖了。” 三藏忙合掌道:“罪过,罪过。”又向地上啐了一口。 呆子笑罢,又变了讨好的脸色,才道:“俺老猪便是个妇人也罢了,只是这癞和尚怎地会变成猪了?” 三藏没好气道:“谁又知道?” 呆子道:“咱们上路的时候,莫非还要俺老猪背着他不成?” 三藏冷笑道:“背着就背着,无非是多一个累赘。” 三藏睁开眼来,只是哪里还有什么呆子,只有那一个不色的头颅落在地上,像是树上落下的一个金灿灿的果子,还在那里闪闪发光。 那心不二却是不知去向了,耳边则是不间断的吵嚷与叫骂声响,其间还混杂着许多哭号,不免使人意乱心慌。 随之又传来了一阵轰隆声响,一行骑士携尘驰来,那为首的一个白衣白马,正是那白子到了。 白子终于驰近树下,眼前两方人马正在树下对峙,竟是一片的闪闪发亮。怎见得?只见那一方是光头闪亮,这一方是臂膀闪亮,两方都闪亮的则是刀枪。 白子一阵张望,见得一束月光恰好透过了那巨大树冠的上的一个缺口——宛如一扇窗,直照在一棵树上,那一树的叶子晶莹透亮,宛如玉石青黄。树下一个人影盘腿坐着,也是光头闪亮,想来不是那唐三藏又能是谁呢? 白子道:“过去看看。” 一行人径直向三藏驰去,一路上颇见得几个躺在地上挣扎呼号的,有的是和尚,有的是木匠,那边却犹在对峙着,除了些许两个亲些近的在旁边束手无策的,又有哪个过来救他? 行到树下,白子勒马,只见唐三藏正于树下闭目坐着,双唇蠕动不止,只是四围喧响,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你是谁?”白子也不下马,径向三藏问道。 三藏叹口气,这才睁开眼来,口中道:“便是唐三藏。” 白子道:“唐三藏又是谁?” “乃是一个和尚。” “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和尚?” 三藏道:“便是东土大唐。” 白子便嗤笑一声,口中道:“笑话,笑话!” 三藏道:“如何是笑话?” “还不是笑话?”白子道,“那东土大唐距此何止有五六万里,其间也必有些险山恶水,你这一个和尚一看就是个体单力薄的,却如何能到得这里?” 三藏道:“原是不能,不过后来又能了。” “却是为何?” “贫僧后来有收了几个徒弟。” “徒弟?”白子小心翼翼地向四下瞅瞅,“却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呢?” 三藏却苦笑一声:“谁知道?” 白子又道:“即是东土,却来我西方作甚?” “不敢隐瞒,乃是去往灵山拜佛求经的。” “即是求经的,却在这里耽搁什么?” 三藏脸色一红,支吾道:“只因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要想想。” “就不能一边走,一边想吗?” 三藏便摇头道:“走不了,走不了。” “那是为何?难道你他娘的走路却不是用脚,而是用脑袋吗?” “便是走得了,却也到不了。” “又是为何?” “我便是到了灵山,心也留在此地。” “那便到了再说嘛。”白子不耐道。 “说不了,说不了。” “说什么?” 三藏道:“我若走了,还怎么与她说故事呢?” 白子疑惑:“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