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主任跟顾纬越聊了两句,便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躺在病床上,看着电视机里那个cao着一口地方口音的主持人,顾纬越才想起还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邹嫣颐把自己吼了一顿,算是把那迷迷糊糊的脑袋吼醒,回过头来看着她正坐在床边削苹果,看着看着,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了。 邹嫣颐也发现顾纬越在看自己,于是就抬起头,问:“怎么了?” 顾纬越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避开邹嫣颐的目光。其实他是有那么一秒钟觉得,邹嫣颐削苹果的样子好像还挺贤惠的。结果看得出神,连想问的话都忘了。 邹嫣颐以为他又不舒服,放下手中的苹果,说:“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把卢大夫叫回来。” “我没事。”他连忙摆手说道。 邹嫣颐将信将疑,“你真没事?” “真的没事。其实我只是想问,这是哪里?” “哦。”邹嫣颐卸下那紧张的神情,说:“这里是湘潭县。” “湘潭……” 她重新坐下,拿起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削,“是啊,这里就是伟大的人民领袖,***的故乡。” 顾纬越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哎呀!”邹嫣颐突然怪叫一声,顾纬越还以为她把自己的手当成苹果一起削了,谁知她从身后拿过提包,从里面掏出一部陌生的手机,自责道:“我竟然忘了把电话还给小芬!” “那又怎样?”顾纬越说道:“我也忘了把我的救命手机赎回来。” 邹嫣颐焦急地说:“可这是人家借我的,我竟然一急就全忘了。不行不行,我得赶快给她打个电话,要不我就给她汇钱,就当这手机我买了。”她正要打电话,可是——“人家的电话不就在我手上吗?”看着她急得团团转,顾纬越冷不防地说:“急啥呢?你把手机开了,你朋友不就自然会给你电话吗?” “可是这手机没电,咋办?”邹嫣颐举着手机问道。 顾纬越看了看,说:“这款电话烂大街了,你到人家的办公室问问,准会找到充电器。” 对哦!邹嫣颐豁然开朗得好像头顶点了个灯泡。只见她拿着手机,正要夺门而去,顾纬越高声把她叫住:“你可别告诉你朋友我们的位置。” “知道了。”邹嫣颐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纬越叹了叹气,回头一看,却看见一部颇新的手机从邹嫣颐的提包里滑了出来——赫然是于世殷的手机。他犹豫了半晌,决定打开一看。开机之后,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未读短信。他随便浏览了一番,发现大部份都是些公共信息,只有一条是私人的,而这条私人信息的发信人,就是之前与他通过电话的农伟廉。 他把短信点开,这信息只有四个字——天涯海角。这意味着农伟廉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就算自己跑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将自己逮捕归案。顾纬越哪会在意,反正结果都一样,要来的始终会来。 继续翻弄着于世殷的手机,顾纬越打开了照片文件——“我跟老妈”、“我跟老爸”、“我跟波比”,一张张已命名的温馨生活照片呈现在顾纬越的眼前。看着这些照片,他甚是愧疚,不忍再看,正要把手机放下之际,一张命名为“我与队友”的照片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照片上四个人站成一排,像是在某种宴会场合上照的。左边第一个,就是被自己错手杀死的于世殷,其余三个顾纬越均未曾见过,不过直觉告诉他,这其余的三人当中,必定有一个就是农伟廉,说不好,这三人都参与了追捕自己的行动。 顾纬越全神贯注地,尽量把每个人的容貌记在脑子里,免得下次碰见,自己认不得人家,人家却认得自己,岂不悲哉? “叔叔,你在看什么呀?”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叫聂绮宁的小女孩,又跑到了自己的床边。 顾纬越毫不察觉有人进来,被这小女孩突然一叫,不免吓了一跳。小女孩正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还不时踮起脚瞄手机。顾纬越没作理会,翻过身来背对着她,继续看他的照片。可是半晌过后,他还是忍不住掰过脸来,看见宁宁依然站在那儿扁着嘴。他有点无可奈何,于是从手机里找来一张“波比”的照片,递到她面前,说:“叔叔在看小狗。” 宁宁立即破涕为笑,伸着小手指去摸手机的屏幕,嘴里喃喃地说:“小狗好可爱。” 这时候,门外传来呼喊声,“宁宁,宁宁你在哪?” 顾纬越放下手机让宁宁看,自己走到出病房,见卢主任正在走廊上寻来找去,便说道:“卢大夫,那个小女孩在我这。” 卢主任一听,无奈地笑道:“这小家伙怎么老往你这儿跑?” “这个我也想知道。”顾纬越把卢主任引进房间。 宁宁正拿着手机看,卢主任走了过去,牵起宁宁的手,说:“宁宁,怎么老是跑到叔叔的房间?”宁宁巴眨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卢主任笑着对顾纬越说:“真是万分抱歉,小孩子就是闲不住。” “没关系,只是这小孩子独自在医院里瞎转悠,蛮危险的。”顾纬越说道。 卢主任哂然,说:“好了。宁宁,跟叔叔说再见,以后别再乱跑喽。” 宁宁一听要走,嘴又扁起来了,两颗小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床上的手机。 “宁宁,听话。”卢主任轻喝道。 “让她在这儿呆会吧。”顾纬越说:“反正我看她也挺无聊的,在我这不碍事,一会我送她回去就得了。” 卢主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怎好妨碍你休息。” “无所谓,反正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挺无聊的。”顾纬越拿起手机,递到宁宁的小手中。 卢主任疼惜地摸了摸宁宁的小脑袋,说:“是啊,这呆医院里久了,人就会觉得很无聊。” 顾纬越好奇地问道:“她住了很久医院吗?” “快半年了。”卢主任答道。 “我看她脸色不怎么好,她得什么病了?” 卢主任把顾纬越拉到一边,轻声叹息道:“血癌。” 顾纬越点了点头,问:“是不是找到合适的骨髓就能救了?” 卢主任满怀同情地看着宁宁,道:“话虽如此,不过——”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吐露着宁宁的身世。 原来宁宁是个弃婴,她出生还未足月,就被遗弃在附近一个废品收购站旁的水沟边,是一个靠捡破烂为生的独臂男人发现了她,自始这个男人就成了宁宁的父亲。这养父对宁宁相当不薄,他给宁宁起了名儿,为了宁宁他省吃俭用,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他把宁宁视为己出,认为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还为了宁宁放弃了好几趟婚事。 他就这么一个男人含辛茹苦地把宁宁拉扯大。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半年之前,宁宁验出患了血癌。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天爷竟然这么快就要把这份礼物没收。然而他却没有放弃,在几经努力之后,终于被他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捐赠者,他那绝望的眼神才再度燃起了一丝曙光。 但是,事情往往不会如此一帆风顺,移植骨髓所要支付的昂贵手术费依旧把宁宁拦在康复大门之外,虽然他已经不分昼夜地干活,可这始终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直到目前为止,宁宁的化疗费、住院费、药费等等费用,都是靠社会上一些热心人士的帮忙才勉强熬了过去,不过眼下这笔钱也所剩无几了。 然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宁宁的养父在上个星期已经离开人世了。据说是在市区为了捡一个滑出马路的塑料瓶,出了车祸,从此父女俩阴阳相隔。 肇事司机逃逸了,目前还在通缉当中。不过就算把他逮回来又能怎样?宁宁再度成为孤儿已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