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 ——几十里水路,到湘江。 ——江边有个什么县那。 ——出了个,什么人。 ——领导人民得解放,呀咿呀咿吱哟。 拉开窗帘,窗外传来一曲悠扬的民歌。 清晨九点,阳光透进窗户,洒遍整个病房斗室。绿油油的一片菜田是窗外的美景,菜田旁边是一个偌大的人工湖,此间正有数群鸭子在湖上欢快畅游。 邹嫣颐趴在顾纬越的床边睡了一宿,床单都被她的口水湿了一大片,要不是那帮顾纬越换药的护士把窗帘拉开,她还断然不会醒来。打了个大哈欠,把腮边的口水迹擦去,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护士,口齿不清的说道:“早上好。” “早上好。”护士戴着口罩,看不见样子,不过眯成缝弯的眼睛,却透露着她灿烂的笑容。 “他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护士拨开顾纬越的额发,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男朋友的抵抗力真的很不赖。我刚帮他换药的时候,看见他的伤口都很干爽,而且这烧也退了,相信不过几天,他就会痊愈了。” 邹嫣颐摆着手,说:“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我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罢了。” “那你对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还真不错,竟然躺在他床边睡一晚上了。”护士边帮顾纬越换吊瓶,边笑着说道。 听了护士的话,邹嫣颐一时羞赧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顾纬越的主诊医生也来了。她看见邹嫣颐还在,而且还穿着防护服,显得有些惊讶,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窗户大开,阳光耀眼,就连忙走到窗前,把窗帘刷地拉上,然后低声问道:“谁开的窗?” “是我,卢主任,怎么了?”护士说道。 卢主任从护士的手中拿过那张《病人情况登记表》,指着其中一项,说:“你看见这写了什么?” 护士一看,才慌了起来。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做事情要细心。”卢主任轻声的责备道,然后转过脸跟邹嫣颐说:“对不起,她新来,还尚欠些经验。” 邹嫣颐一头雾水,问:“干嘛要道歉?” “嘘——”卢主任把食指立于唇前,“我昨天不是也跟你说过吗?这破伤风对光线跟声音很是敏感,搞不好会引起什么并发症的。” 邹嫣颐眼珠子一翻。是哦,昨天好像是这样说过,又问道:“大夫,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这个我也不好说,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恢复得很快。对了,你昨晚就在这睡了一晚?”卢主任问道。 “嗯。”邹嫣颐点了点头。 “你这女朋友还蛮称职的嘛。”卢主任说着,就去看顾纬越的情况。 邹嫣颐一脸无奈地坐在那里,好像不管怎么解释,也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顾纬越的女朋友。 “看状况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你男朋友的免疫力很不错。”卢主任冲她竖起母指头,然后转身跟那护士说:“我们走吧,别碍着病人休息。” 邹嫣颐起身相送,卢主任再三嘱咐,别太光,别太大声,邹嫣颐连连点头,目送她们离去。 关上房门,松了口气,这大夫跟护士一直就女朋友男朋友的,搞得尴尬死了。再大大地打个哈欠,美美地伸个懒腰,这还没睡够呢,得再狠狠地打个盹。 这日天气晴朗,空气中犹带着菜田清香,邹嫣颐重新趴到床上,祈求能在梦中与帅哥做点什么,深呼吸一口清凉空气,大感舒适畅怀,不出多时,已鼾声轻吐。 不知睡了多久,邹嫣颐忽感病床轻摇了一下,她兀自半梦半醒,并不以为然,但抬头睁眼一看,竟见顾纬越坐了起来。 她当即睡意全无,语气带点惊讶地问道:“你醒了?” 顾纬越没有理会她,只是呆坐在那儿,目光四处游离。 “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想起卢主任的话,她顿时紧张起来,心道这不会真是受了光线声音的刺激而引起的并发症吧? 顾纬越依然没有说话,摇了摇脑袋,竟翻弄起床铺,像是在找些什么。 “你在找啥?” “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的东西……”顾纬越一边翻,嘴里就一直念念有词地嘟嚷着。 邹嫣颐上前一把抓住顾纬越的肩膀,正色地说道:“别找了,你的东西都在我这。”谁知顾纬越也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地说道:“快给我!快给我!” “哎呀!你抓痛我啦!”邹嫣颐挣脱开他的手,从身后拿来提包,说道:“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不过呢——”没等她说完,顾纬越就一把抢过提包,翻了起来,把什么枪呀,手铐呀,统统都扔到床上。邹嫣颐一看就急了,连忙把东西拾起,轻声骂道:“你疯了!这些东西能乱扔的吗?”她想把东西塞回提包里,可顾纬越却死死抱着提包拼命地翻。 “哎呀!你先让我放回去行不行?”邹嫣颐伸手去抢,谁料顾纬越却把提包扔到一旁。她连忙捡起,把东西都塞了回去,看着顾纬越拿着一个信封,正想骂他是不是有病,可一想他确实是有病,于是只好改口骂道:“你病疯了是不?竟然把这些东西乱扔?” 顾纬越把信封撕开,从里面抽出个千把块,邹嫣颐一看,以为他是紧张钱,恨得牙痒,又骂:“哟!有钱了?爷们了?看你那臭得瑟的样子,你最好就马上把你的医药费还有住院费还我!”说着,就摊开手掌要钱。岂料顾纬越二话不说,竟把钱哗啦一下全扔了给她。邹嫣颐被激怒了,心道,好你个家伙,竟然用钱来甩救命恩人?她把钱一张张捡起来,搓成一个纸团,正要掷回去,却看见顾纬越蹲在床尾,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张纸。 她凑过脸去,想看看顾纬越到底又在故弄什么玄虚,没想到,他手上拿着的,竟是一封书信—— 有富: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可能已经踏上回家的路了。 你我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难得的是,我们彼此间已建立深厚的情谊。 在我风湿旧患发作那几天里,你天天给我送饭送药,还帮我洗衣服,我要感谢你在那段日子里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你的关怀让我倍感暖心。我孑然一身已经许多年了,没想到老来还能享受一下被人照顾的感觉,虽然只是寥寥数天,但也确实心满意足了。 其实我真的很舍不得你离去,每当我看着你为我忙东忙西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你就是我的儿子,只是这种想法太贪心,也太自私。 终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活到我这年纪,什么都看透了。往后的日子,你要多多保重,分别的话你走的时候自然会说,我就不在信上写了。回家以后,好好孝顺父母,父母cao劳了一辈子,不图别的,就是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每次我想到这些,我就不好意思占着人家的儿子。 今天是中秋节,有生之年,竟然还能有你陪我过上一回,我满足了,你就赶快回家,跟父母聚聚。他们一定很担心你了,相聚团圆不嫌晚,别让父母相挽慨叹,人走楼空的感觉我明白,这不好受。 好了,纸张有限,我不多说了,话多了还显得我啰嗦。有空就给我写封信吧,条件允许的打个电话也不错,店里没电话,你就打到隔壁老谢的百货店,电话号码是:0734-xxxxxxx。你一路上要小心,多留个心眼,别像上次那样。 随信附有一千五百元路费,请妥善保管。 祝身体健康,阖家安康 冯定邦字 二零零七年九月二十五日 这是冯定邦提前准备,却姗姗来迟的“遗书”。顾纬越看完,就把信叠好,重新放回信封里。邹嫣颐本不知冯定邦是何许人也,但见顾纬越的神情,便已猜到七八分,只听她满怀歉仄的道:“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他摇了摇头,把凝在眼眶上微凉的泪水拭去,说:“是我好管闲事,才会连累到他。” “可是,如果你不管——”其实邹嫣颐想说,如果顾纬越当时不管,死的可能就是她了,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因为如果这样说,就好比要顾纬越在冯定邦与自己之间作出选择,这毫无疑问,自己肯定是被放弃的那个。 “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会在救你的时候,顺便把那家伙就地正法!” 邹嫣颐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纬越。原来眼前这男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就算让他重来一次,他也一样会救自己。 “真没想到,就因为我的一念之仁,竟然会让会这封信成了干爹的遗书。”原来是干爹,邹嫣颐心里琢磨着,怪不得顾纬越非致那胖子强于死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