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华回到望月楼并没有立即审问王妈妈,这老婆子手里虽然捏了徐氏不少把柄,但从方才她在落梅院的表现来看,忠心嘴严,只怕是块硬骨头。
江容华靠坐在小姐椅上,笼着小手炉,峨眉紧蹙,王妈妈不是青杏,她走过的桥比自己走过的路还多,并非随便吓唬吓唬就会缴械投降的,该怎么做呢?
白芷端着燕窝粥,打起珠玉帘,一眼望见江容华托腮沉思的侧影。
从她上次替老夫人送衣衫至今,两个月过去,九小姐仿佛张开了一点,尽管依然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身量似乎高了些,婴儿肥消褪,下巴也有些尖了,此刻,随着她的姿势,细长的脖颈优雅的弯着,仿佛一只高贵的天鹅。
白芷轻手轻脚地将金边粉彩小瓷碗放在她脚边的矮几上,又从箱笼里拿了一块卐字不断头的山羊绒小毯子,搭在她的膝头。
江容华回了神,从白芷手中接过炖的几近透明的燕窝粥,拿甜白瓷勺子舀了一口,嚼了半晌,眉头又皱了起来。
白芷并不去打扰她,坐在不远处的小杌子上替江容华缝制贴身衣物,自打白芷过来后,望月楼的针线活便被她包揽了。
初时青梅还以为是她想讨好自家小姐,委实敌视了许久,白芷也不解释,直到有一次江容华偶然提及七姐姐面上的伤势,才恍然大悟,这女儿家的衣裙,首饰,鞋袜,可不正是最容易被动手脚的地方?
青梅明白过来,羞得满脸通红,所幸小丫头是个明事理的,当时就向白芷负荆请罪,后者并不在意地笑笑,这事便揭过了,自那以后青梅对这个不声不响,却心思细腻的姑娘敬服起来。
“白芷,王妈妈此刻被关在何处?”江容华放下瓷碗,用帕子拭了拭嘴忽然问道。
白芷边将碗勺收起,放到托盘上,边回道:“奴婢让人把她关到后院最角落的空房子里了,小姐是打算审问她?”
江容华摇摇头,沉吟道:“找两个婆子轮流看着她,不论白日黑夜,房间里点上几对十八斤的大蜡烛,切记不要让她睡觉,一日三餐的吃喝却不要短了她!”
白芷面上微有惊讶之色,却暗叹江容华这一招逼供的方法极好,临近过年,任何见血的审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都会落下话柄,江老爷和李氏虽能容忍江容华新官立威,但她却绝不能触碰到二人的底线。
不少吃不少喝,没有大刑伺候,只不过是不让睡觉,传出去只会说九小姐到底年轻,连处置下人都是这般不痛不痒的,然而这其中的难受憋屈却绝不是一把年纪的王妈妈所能承受的。
白芷应声将江容华的吩咐传达下去,忽的听闻院子里一阵响动,紧接着青梅带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媳妇进来,只见她上穿兰花紫刺绣镶边藤纹梭布上衣,下着姜黄色底连珠团花锦纹月裙,油光水滑的乌发全数挽起,在脑后扎成一个大髻,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青梅把人交予白芷,自己接着指点其余的小丫头子们准备过年的东西。
“小姐,账房新任管事柳周氏来了!”白芷的声音四平八稳,杏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这位新管事。
“奴婢柳周氏见过九小姐!”柳周氏一进暖阁便忙不迭地行了礼,语气中带着感激和讨好。
这也难怪,如果不是江容华忽然寻个由头打发了张妈妈,这账房管事的肥差只怕再过二十年都不一定能落到她的头上。
“你是柳家的媳妇?”江容华对她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账房是一般大户人家最紧要也最私密的地方,如果她要挑徐氏当家时的错处,那么从账目上着手无疑是最方便也最容易的。这也是为何她不发落别人而偏偏要寻张妈妈晦气的原因。
她原先想过在账房安插自己的人手,不过一来找这样一个能写会算的丫鬟或者小厮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二来平白无故放一个外人进去,只怕又会有人不服,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把二把手柳周氏提拔起来。
她曾向白芷打听过,这个周氏并非府里的家生子,而是药庐柳妈妈的大媳妇,为人机敏,心思缜密,偏她又会说话,在府里的人缘也很好,江容华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她们能明白你对她们的好,同时也有能力来回以同等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