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是典型的江南妇人,言辞啰嗦,不过在事务细节上却很注重,江容华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事到如今,瑞和院一脉在与福寿院的各种明争暗斗中无疑是失败的,然而徐氏到底还是掌了这么多年的家,手底下的心腹也不算少,比如此刻站在这里的管事起码有一半是她的人,另一半却是打上几辈子起就在江府效力的老人,在后院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虽说江容华这几个月来深得李氏和江老爷的宠爱,但在这些人眼里还是有些不够看。
账房的张妈妈便是其中之一,精明能干会算计,她男人又是跟了江老爷多年的随从,后来上了年纪,江老爷念他忠心便外放到城东一个收成不错的庄子做了庄头,跟杭州府一般的地主也差不多,膝下三个儿子都在府里谋了肥差,吃穿用度比不少的富商还要好些。
所以说像张妈妈这样的管事妈妈,深得家主器重,如今竟然要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汇报账务,老脸便有些拉不下来,随口敷衍道:“府里的账务老奴昨日刚向三姨娘报告过,依老奴看今日便没有在报的必要了。”
原本心不在焉的李若梅听张妈妈这般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得意的笑,到底只是个姑娘家,连自己都镇不住这些老油子,更何况她。
江容华轻笑一声,面上丝毫没有被怠慢的不悦,她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张妈妈面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后者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眼里满是不屑。
“依你看?哼,我竟不知咱们江府何时有了这样的规矩,连下人也能替主子作决定,到底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力?父亲,还是祖母,抑或是禁足瑞和院的母亲?”
江容华修眉高挑,凤眼微眯,忽然大喝一声,语气里的寒意和句末微微上扬的质疑的尾音,把屋内众人都震慑住了。
三姨娘放在腹部的双手顿了顿,张妈妈脸色微白,自然听出江容华最后那句话里的意思,她可不想和徐氏牵扯上什么关系,强自镇定道:“九小姐多虑了,并没有人给老奴这样的权力。”
“很好!白芷,去请忠伯过来,就说张妈妈主意大,咱们府里不敢用,叫了人牙子来,发卖了,从今日起把账房的副管事提上来顶她的缺儿!”
江容华这话一出,不止张妈妈慌了,其余管事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张妈妈在江府待了大半辈子,这会子要真被卖了出去,几辈子的老脸可都没法要了,当即咬牙道:“府里打发下人都要向主母报备,九小姐这般随意,老奴不服!”
“说得也是,不过如今母亲禁足瑞和院,想来也无暇顾及你这事,父亲,祖母既然把中馈大权交给三姨娘,又让我从旁协助一二,难不成我二人竟无权发落你一个小小的管事?还是说你不服的其实是父亲和祖母的决断?”
江容华这番话说得巧妙,一方面用徐氏禁足堵死了张妈妈的话头,另一方面把李若梅也拉下了水,让她无法再作壁上观,并且最后一句将李氏和江老爷抬出来,更是给张妈妈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张妈妈显然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这才明白过来这位新官上任的九小姐只怕是要拿她开刀,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不死心地朝李若梅膝行几步,哭诉道:“三姨娘,三姨娘,九小姐要把老奴逐出江府,还请您为老奴做主啊!”
李若梅原本没事人似的坐在一旁看好戏,私心里,她是早就想将这群目中无人,自视甚高的管事们整顿整顿,却碍于自己的身份,迟迟不敢动手。
却不料江容华今日竟这般果决,娇媚的杏眼望向这个瘦削的少女,对上她古井无波的双眼,心中一凛,刚要开口,便见江容华一脚踹开张妈妈冷声道:“三姨娘身怀有孕,如果一个不慎动了胎气,你这婆子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还的!
“来人把这个自作主张,顶撞主子的婆子拖出去,交给忠伯处置,没得让人说我江府没规矩,随随便便什么下人都爬到主子头上来了!”
江容华这回来落梅院为了行事便宜,特地带了两个粗壮的杂役婆子,眼下见她发话,二话没说挟起张妈妈出了堂屋。
随后落梅院中彻底安静下来,李若梅捧着肚子尚未从江容华的雷厉风行中缓过神来,而出了张妈妈这事,其他管事都人人自危,偷眼看向江容华的目光也多了些许畏惧。
江容华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仿佛先头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并不是她一般,端起甜白瓷茶盏啜了一口,让管事们继续汇报事务。
接下来事情的进展便顺利多了,直到排在最末一位的管事王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