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的船完了!”郑芝龙心里默默道,“主桅杆都折了,起码短时间内没法动弹了。”也就在这么一恍惚的功夫,刘香船队的炮又响了。黑乎乎的弹丸呼啸而来,这一次打得更准,冲在最前面的五六艘快船全都中弹,一些载人冲锋小船更是当场解体。 郑芝龙怒了,大吼道:“炮呢?咱们的炮呢!杨六、杨七!你们在****哪!” 杨六和杨七好歹也是带着一支船队的小头目,自打开战到现在一直被闲置在郑芝龙的座舰上已经让他们觉得委屈了,郑芝龙这一声喊,更让他们无奈。 “一官,你也是海上混饭吃的,咱们手上的家伙你比咱们还熟,这么远,咱们的炮够得着么?佛朗机人什么时候卖给刘香这么好的炮了,比红毛鬼的炮不知道好了多少!”杨七的话不太客气,因为他心里怨气最大。 当年先是李甲螺,后是颜老大,都是海上一等一的英雄,你郑芝龙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十八芝结义的时候,你小子就是沾了颜老大便宜女婿的光才当了咱们的首领,要不然哪有今天! 这话不假,当年纵横海上的颜思齐颜老大没儿子,郑芝龙就看准了这一点,干脆抛弃了元配田川氏,娶了颜老大的女儿,结果颜老大一死,手下的船队被郑芝龙接管了大半,结果郑芝龙二话不说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摇身一变有了官身,还要剿海匪。杨六杨七不服,拉出人马郑芝龙在海上单练了一趟,结果不言而喻,失了锐气的杨六杨七只得心甘情愿地当了郑芝龙的跟班,杨六杨七一败,十八芝的其他海盗也就只能投靠了郑芝龙。除了对面的刘香。 结果呢,就算投靠了也不被信任,憋屈啊!不过他们同样看刘香不顺眼。 这刘香说起来也怪,在十八芝里面,刘香是最不合群的。虽然明面儿上是兄弟,可说翻脸就翻脸,打起来一点余地都不留,尤其是对那些蛮夷。第一天看到他劫了红毛鬼的船,第二天就能看见他跟红毛鬼一起偷袭佛朗机人的港口,非但没见他有什么损失,反而日子越来越滋润了。嘿,这小子到底使了什么八面玲珑的手段能把这些白皮鬼耍得团团转? 眼下,郑芝龙刚刚跟打了几年的红毛鬼修好,打算一起打压佛朗机人,可这刘香偏偏不识好歹,硬是去了濠镜澳(澳门)跟佛朗机人凑到一块儿,还偷偷摸摸地往倭国开商路。谁不知道倭国是郑芝龙的禁脔?这不是找死么!没得说,新仇旧恨,齐上心头,正好朝廷又下令剿匪,打吧! 郑芝龙被杨七顶了这么一句虽然脾气上来了,可也无话可说,刘香船上的炮射程摆在这儿,自己从红毛手上买来的炮差得太远,有脾气也变的没脾气了。 一两句话的功夫,郑芝龙的船队终抵达了火炮的射程范围,所有炮手纷纷推出火炮,烧红的铁钎握得紧紧地,等待命令。 另一支船队上,刘香看着愈来愈近的郑家船队,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下令道:“升帆,全速规避!” 船队响起一片钟声,所有的帆全都张起,船队的速度陡然一快。就在此时,郑家船队开跑了,浓烟一起,轰鸣声紧接着就传来。可刘香的船队突然提速规避,郑家的炮弹无一命中,隔着几十步无力地落到了海里。 郑芝龙在船上顿时跳了起来,怒吼道:“娘贼!有没有搞错!福船什么时候这么快了!装上四条腿那还不得在海上跑起来!” 千里镜里刘香看到着急跳脚的郑芝龙,咧开嘴巴嘿嘿笑了起来:“小子,知道不对了吧?告诉你吧,你的船还想着拉货挣钱呢,老子的船根本就没拉货的地方,全是火炮,老子的船是侯爷亲自带人设计出来的战舰!你这商船算个屁!” 太师椅上的男子也站起身,举起千里镜看了一阵,问道:“不都是船么,郑芝龙的船还大一些,怎么就吃这么大的亏?” 刘香有些得意道:“谢爷问得好!小的当初也不解呢,要说跑海路就跑吧,当然是装货的舱位愈多愈好,至于炮么,甲板上多放上几门也就够了,平日里还能用来压舱,这样既能打人,又能挣钱,有什么不好的?可侯爷却把咱教训了一通,谢爷,你可知道侯爷是怎么说的?” 男子微笑问道:“侯爷怎么说?” 刘香砸巴嘴笑道:“侯爷说了,挣钱和打人是两回事。挣钱的叫海商,跑的是商路,打人的就是海战。海战哪!您瞧瞧侯爷说得多霸气,什么水师、水军说来说去都是水战,哪有咱们‘海战’说起来痛快?” 男子奇道:“这还能有区别?” 刘香嘿嘿笑道:“那当然!侯爷说了,水战,那是小家子气的买卖,海战,才是一个****上国应该有的事儿!商船就是商船,为了挣钱,就该把炮位都腾出来装货,战船就是战船,为了打赢,就得把所有舱位用来装炮,多下来的重量还要把船两侧的木板加厚,要么就包上铁皮,一开战,揍不死他的!” 男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侯爷的意思是该干嘛就干嘛,不扯那些虚的。好比咱们青甸镇的商队,从来都不带兵刃的,每次跑商路都有专门的卫队跟着,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香笑道:“就是这个理儿!所以在虎门的时候,我才敢把咱们懒得再用的旧商船拿出去给郑芝龙立功来着,因为,咱们有战舰!” 男子呵呵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你打算怎么打了……” 刘香指着正在进入攻击姿态的战舰道:“谢爷别看这船个头不大,可上下三层甲板总共有六十六个炮位,一侧三十三个,舰首的那一门巨炮是可比红夷大炮还厉害!这一艘船上的炮就能顶上郑芝龙四五艘,两舷的木板就更厚了,里面还衬着铁皮,何况咱们的风向和射程全都占优,赢定了!” 说话间,所有船只纷纷升起了“准备完毕”的传令旗帜,刘香脸色一沉,高呼道:“所有侧舷甲板火力全开,瞄准敌方大船,实心弹两轮齐射,开炮!” 话音一落,刘香的座舰立刻发出一阵怒吼,侧舷三十三门火炮依次喷射出耀眼的火光,随后,其余战舰也爆发出一阵带着烟雾的怒吼,数千枚实心弹带着啸音直扑郑家的船队。刘香扶助船舷,努力地让自己在剧烈的震动中站得更稳,口中却哈哈大笑道:“郑芝龙,现在你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你以为老子不想灭了你?还不是怕这么好的船在虎门跟你开战太惹眼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敌方跟你打,老子绝不留后手!” 第一轮齐射命中概率实际上很低,尤其是这种滑膛炮,单上千颗炮弹砸下来,就算概率再低,也足够郑家密集型的船队喝一壶的。整个海面上顿时木屑纷飞,有些船吃水线部分被炮弹洞穿,大量海水直接涌进了船舱,整船的人立刻手忙脚乱。好在郑芝龙的船也受到广船的影响,隔水舱够多,否则直接沉下去的船绝对不会是少数。 郑芝龙一下子跌坐在甲板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被炮火蹂躏的船队,半晌说不出话来。杨六杨七两人也是面若死灰,盯着海面看了半晌,叹息一声颓然地坐在了甲板上。 郑芝龙见识过红毛鬼的船,自然知道这种密集炮火的厉害,可红毛鬼的炮虽然多,但是射程从来没这么离谱啊,娘的,刘香到底使了什么妖术,船这么快,炮这么多!这还怎么打!三个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才第一轮齐射,他们就已经预知了战斗的结局,可他们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都已经到了绝路的刘香能够咸鱼翻身? 又是一阵炮响,第二轮齐射来了。这一下,除了留着压阵的郑芝龙的本队之外,前面的船只船都没落到好,整个船队一片哀号。 “打不到,而且打不过,跑起来又没他快,一官,怎么办?”杨六看着气势汹汹的刘香船队,无奈地问郑芝龙。 郑芝龙盘算了片刻,下定决心道:“所有船队立刻组织死士上快船,空下来的快船尽量堆积火药,不管用什么方法给老子冲过去,大船随时准备扔掉船上的重物,准备升帆,往平户暂避。到了平户立刻联系红毛鬼,就说他们占了北港(台湾)就让他们占,老子不过问了!只要他们肯出兵帮忙!” 杨六和杨七看了郑芝龙一眼,目光复杂无比。毫无疑问,这位大佬准备壮士断腕了,魄力啊!难怪他能混得这么开! “呜呜——”一阵号角声响起,郑家的船队纷纷放出小船,一个个身强力壮的税收手执兵刃登上了小船,朝刘香的船队极速而去。 刘香看着密密麻麻冲过来的小船,更是冷笑连连,直接下令道:“换葡萄弹!准备三轮齐射!所有水手去领火铳和腰刀!暂时放过大船,左右翼两队准备包抄围歼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