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有伤感音乐响起的时候,总会不自禁地想起某个人,某一段往事。无论这份回忆有多么的伤心、多么的难过,最为重要的是……你…曾经爱过。 (6) 天边的晚霞渐渐开始褪去,街角的霓虹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来,上海既将进入夜幕。 薇薇坐在病床上,看到输液瓶里的药水不多了,便唤来护士取掉针管,一个人在病床上躺了一会,便准备离去。 走出房门的那刻,薇薇回头看了一眼搁放在柜台上,至今未移动过的保温盒,犹豫了一会,一下子转身离开了。 医院通往大门的走道,是一条曲折幽静的长廊,不时有匆匆来往的护士和病人路过。两旁是各类医疗科室、病房,即使在即将黑夜的黄昏,薇薇也能隐隐听到病房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痛苦**声。 “小薇!我能和你谈谈吗?” 薇薇走出大门口,刚准备到站台去搭公交车,就听到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薇薇转过身,就看到旁边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医院门口的路灯下,望着她,英俊的脸上,带着点点岁月擦过的沧桑。 薇薇突然想起了,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和母亲搂抱在一起的那个男人。薇薇没来由地对他感到一阵厌恶,声音冷冷地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说完,转身向站台走去。 薇薇没走几步,就被中年男子拦住了。薇薇抬起头,冷冷地望着他,面无表情,像一具冷酷的干尸。 中年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薇薇的表情,他怔怔地望着她,眼眶里有泪光在闪烁。 “小薇!我不奢求你能接受我,也知道你对我没有好感,你可以怨恨我,但不能怨恨你mama,茹芳是个好女人,她一直深爱着你。我今天来,只是想恳求你能聆听一下你母亲的故事,好吗?” “对不起!我没兴趣!”薇薇绕过那个男人,头也不回地往站台走去。 中年男人几乎用咆哮的声音吼道:“小薇!我没想到你这孩子这么自私、任性,你只是一味地责怪你母亲,你了解过她吗?你想过她的苦处吗?……” “我不想知道!……”薇薇回应了一句后,面无表情地等待着站台的公交车停稳,然后跟着人流,准备上车。 身子刚刚跨进车门的时候,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臂,根本不容她抗拒,一下子把她拉下了公交车。 薇薇愤怒地抬起头,瞬间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泪流满面的脸,像打落在玻璃窗的雨水,一行一行的滑落下来,默默地诉说着悲伤。 他只是紧紧地抓住薇薇的手,几乎用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恳求道:“求求你!求求你听一下好吗?……” 薇薇的身子瞬间颤抖了一下,她默默地低下头,淡淡地说道:“好吧!让我听一下你和她之间的故事。” 一间清净幽雅的咖啡厅里,薇薇和中年男子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透过窗棂的夕阳,洒落在他们身上,在咖啡厅里托出一道道斜长的剪影。 四周是各色轻声交谈的人们,男女老少、莺肥燕瘦都有……难得有个静谧的午后,繁忙了一整天的人们,像闷在水里憋坏的鱼,纷纷游到水面来透会气…… 咖啡厅里飘荡着舒缓的轻音乐,优雅而动听,薇薇没太注意,隐隐觉得好像是十一月的肖邦。 咖啡厅的角落里,相对来说比较安静。薇薇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茶杯,作为一个聆听者,安静地坐在圆椅上。中年男人呷了一口咖啡,静静地望着窗外,脸上的表情,跟天边即将落幕的夕阳一样忧伤。 我和茹芳是同一个村子的,但并不算邻居。很小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班级里读书,那时我就发现她是班上最美的女孩,虽然那时不懂什么是爱,但我知道:我真的很喜欢她。只是那时的我并不出众,我们的位置也相隔很远,但我总会不自禁地转过头,偷偷地看她一眼。我喜欢她端坐在椅子上认真听课的样子;喜欢她聊天时脸颊上露出的浅浅笑靥,喜欢看她课间时整个cao场疯跑的样子……那时的我不奢求太多,只要能看到她,我就能感觉到心里甜滋滋的,像吃了蜂蜜。 读四年级的那年,茹芳家砌新房,就建在我家附近,那时我不知是如何的心喜若狂,我想这一定是老天爷的保佑! 从那时起,每天放学我都会跑到她家玩。我不要求太多,我只想跟她在一起,哪怕看一眼也好。我们一起去捉过池塘里的泥鳅,偷过邻家李大婶的水蜜桃,采过山野里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我想:那段岁月,可能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她就像山野最美的那蕊丁香花,一直静静地盛开在我的心里。 上初中的时候,村里的孩子要走上一段崎岖遥远的山路,跑到乡镇里去寄宿读书。天还朦朦亮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就要起床去读书了。 在那条寂静崎岖的山路上,在那条风雨无阻的小道里,三年的时间,从清晨相伴到黄昏,从春天走到冬天,我们相伴在一起,静静地走过了三年的风雨。 在那条崎岖的石板路上,我走在前面,茹芳静静跟在后面,每走一段距离我都会不自禁地回头看她一眼。而茹芳则像被风惊吓的含羞草,枝叶收拢、螓首低俯,像盛开在山间里一朵羞涩的海棠花,说不出的清纯优雅、楚楚动人。我的心里就像吃了蜂蜜般,说不出的甜蜜,我想:她可能就是上帝给我派来的妻子。很多次,我都想停下来,鼓起勇气,轻轻地告诉她“我爱你!”,可话到嘴边,又没有表白的勇气…… 渐渐地开始进入了初三,升学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学子们的肩上。在那条注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路上,而我只是沧海里的一粟。我忘却了所有,只知道每天不停地捧着书,不停地做着试卷,像战场上拼命的战士。清晨上学的山路上,我转过身,轻声地对她说:“茹芳!你要加油啊!我们一起读高中…”,然后,就看到茹芳默默地低着头,眼眶里充满了着莫名的忧伤。 中考的黑色六月终究还是来临了,考卷交上去后,几个要好的朋友说,一起去网吧里发泄一下情绪。 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茹芳静静地站在校门口,一直深深地望着我。我对那几个好友说:“你们等会儿,好像有人在找我。” 由于我和茹芳不是同一个班级,所以他们根本不认识她。那几个死党环顾一下周围,不耐烦地催促道:“哪有什么人找你,快点!走走走……”然后我就在朋友的拉扯下,看着静静站在校门口的茹芳,渐行渐远……后来,我才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句话:当一个女孩深深地望着你的时候,你就应该轻轻走过去,负担起男人的责任。 那天我们玩到很晚才回家的,回到家就是蒙头大睡。第二天清晨,我跑到县城里买了一款学习机,准备在漫长的暑假里练习一下五笔字法。中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邻家的小meimei,拿着一张纸条递给我说:“茹芳姐已经到县城买车票,要去广东打工了,这是她写给你的。”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呆住了,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全身,仿佛失去生命中最珍爱的东西,心里是如无尽的秋天一样忧伤。泪水不知何时蔓出眼眶,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和茹芳在一起,只是心里不停地在问:“茹芳!你怎么能走得这么急啊?……”。 我傻傻地接过邻家小妹手上的纸条,轻轻地打开,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一句话:“絮扬!我只想永远和你做朋友!……”。 那一刻,我的心如刀绞般刺痛。 中考的成绩出来后,我如愿以偿地升上了高中,而茹芳可能真的在某一家工厂打工了。 茹芳走得太匆忙了,没有给我留下地址,也没有电话号码,我想她,却感觉如天涯海角般遥远。我时常一个人徜徉在校园寂静的角落里,不时地想起一张如秋海棠一样美丽的脸庞,想起她含羞的笑脸,带着一窝浅浅的笑靥。 那一刻,我的泪水如秋雨般飘落…… 高中的学习气氛紧张又凝重,置身在学海奋斗的学子们,就好像赶仆战场拼命的士兵。我知道自己的家境不好,由不得我不去拼搏、去努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在这条千军万马奔腾的洪流中,我只是逐游在这条河流里,一个微不足道的争渡者。 高考那年,我还是落选了,我颓废、堕落、万念俱灰。那时,茹芳请假跑过来问我:“絮扬!你是不是也要出来打工了?”。我心有不甘,摇头对她说:“不!我还想读书!”。话音刚落的那刻,我就看到茹芳转过身,眼角有晶莹的泪花飘落,像飘荡在芦苇丛里心碎的花絮…… 那年的夏末,我还是选择了复读。时光匆匆飞逝到年末,那年快过年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别人说茹芳嫁人了。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傻了,大脑里一片空白,感觉全世界都是灰暗的。一个人发疯似的跑到村外,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望着天空,任泪水流淌。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我才知道,那个经常出现梦里的女孩,对我来说,是那么地重要。我白痴、我二百五,我失去了生命中最珍爱的女孩…… 几年后,我也被放逐在社会的汪洋飘荡。我总会不自禁地想起:在那片开满蒲公英的山坡上,那一个如同秋海棠美丽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奔跑在飞舞满天花絮的草丛里。阳光轻轻地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像百合花一样甘甜美丽,她的笑声比百灵鸟还要清脆动听…… 记忆如同一本忧伤的笔记,一页页翻过;思念如发酵的醇酒,愈发浓郁。我时常会想起她,在有伤感音乐飘荡的时候、在樱花瓣飘落的树下、在有风吹过的日子…… 我想:时光如果能够倒回,我愿意放下一切去爱她、呵护她,我愿意献出所有的好送给她,我可以不要学业去跟她流浪……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就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你记得结婚礼堂上,那句神圣的誓言:“无论生老病死,你都愿意爱她吗?”。我愿意,我真的愿意!无论生老病死,我都愿意爱她一辈子。 我时常在想:如果哪天能够相遇,我一定会在她的耳畔,轻轻告诉她:“茹芳!我是真的真的好爱你!……” 窗外的霓虹透过橱窗,洒下斑斓的光晕;飘荡在咖啡厅里的音乐,像淌过芦苇丛的流水一样清脆动听;趴在厅桌上哭泣的那个男人,像被遗弃在马路上无助的孩子,绝望地哭泣…… 薇薇从未想过爱情竟会如此的伟大,她能感觉到心扉在隐隐地作痛,泪水早已蔓过脸颊,迷失了她的双眼。薇薇抬起头,怔怔出神地望着窗外,仿佛在那片开满蒲公英的山坡上,看到男孩与女孩飘荡在微风里的嬉笑。飞舞满天的蒲公英,像雪白的樱花瓣一样飘落,女孩旋转着白色的连衣裙,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樱花瓣飘落的山坡上飘舞、旋转……男孩痴痴地望着那朵盛开在山坡上的雪莲,从此心扉关上了一扇窗,只愿执子之手,与子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