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盖尔走过来,加尔波冲她嘿嘿一笑。 女孩一脸不满。她不能理解,自己刚刚…… “嘿!” 她的思绪被打断,一个矮小的灰发老人来到他们身边。他们居然没人察觉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盖尔的眼神顿时警惕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和蔼的问。 加尔波有些稀里糊涂,“您有什么事吗?” 老人粲然一笑,“刚才的战斗很精彩,还有,我很欣赏你的能力。” 加尔波哽住,这个人怕是误会了。那并不是自己的力量,而它们真正的主人就站在旁边。他朝盖尔瞄了一眼,女孩的裙摆露出断线头,赤裸的脚满是灰尘。 “您误会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这只是一种侥幸而已,我能赢,嗯……是那位大人宽宏大量。”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泰陀斯上前一步端详他,加尔波急忙后退。 “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不会是阿奇保的另一拨人吧? “你很优秀,虽然看起来对战斗的理论和法门一窍不通。”他指出,接着又说“你愿意来我这边学习吗?” “您一定是在开玩笑,我对学院的羊皮卷和集体讨论没有兴趣。” “如果是想当文官的话,这是必要的学习过程,但我这里并不负责培养国家议政大臣。”泰陀斯摊手“我们需要的是能精妙掌控驭术的大师。” “我没有兴趣。”加尔波皱眉。他的手臂胀痛,只想回去休息。 他想拉着盖尔赶紧离开,伸出了手又收了回来,换成招呼,“我们回去吧。” 女孩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嘿,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老人不依不挠堵在他前面。 “我想问您现在几点啦”加尔波无奈“我们还没吃饭呐。” 泰陀斯皱起鼻子,这小子真能岔开话题。 “好啦,热闹也看完了,您该回去啦。说不定您的孙子正哭啼着找他的祖父呢。” “我倒是很希望有一个你口中所说的可爱小宝贝。”老人打趣“不过我确实有一个,但他从来不会吵闹,乖巧得很。” 盖尔的目光落到他腰间的布袋上。 “加尔!” 一条人影匆匆穿过半个沙场,他的身子略微倾斜,两脚躲避着地上的坑洞,步履蹒跚。 “你怎么弄成这样啦没事吧” 伍德扑过来抓着他的肩膀,他身后是骑着马的治安队长与卫兵。 在比武之前伍德被押进一个空房间,两名卫兵负责看守。他在哪里等待着审判结果,是自由或者囚禁。 他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事祈祷。从前看着母亲对着神龛念念有词,只觉得那是一项无聊又毫无意义的举动。 神真的会听到凡人每天念叨的鸡毛蒜皮吗?假使他们能听到,大抵也不会回应罢,他们怎么会在乎他们更喜欢的是神庙里的颂诗和音乐,毕竟每次祭祀是总是弄得那样响。 在被扔进一个幽闭空间时,这个不曾皈依任何信仰的年轻人突然害怕起来,四周的空虚感一下将他包围,他恐惧,慌不择路。他打心底地想向各位高大的神明求助,那些虚无缥缈的身影似乎悬在他上方。 双手被绑在一块,他就这样将它们握在胸前,抖动嘴唇,虔诚一如圣徒。他希望自己的祈祷能够更快地传达,他正身处神庙的某个地方,就在这些神的脚下。 神啊,你们能听到这卑微的祈求吗?我的命运,我的朋友……他的膝盖压在坚硬冰冷的地面,直到它们酸麻。 科霍罗骑在马上俯视众人。他看到泰陀斯的瞬间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但立刻恢复如常。 “你们暂时可以保有自由之身,我会申请重新调查。”队长宣布。 “谢谢您,大人。”加尔波回应。 “你不必谢我,输了就是输了,但这并非是我技不如人。”他提醒道,这小子不会听不懂。 科霍罗勒紧马缰,马儿打了个响鼻,跺着四只蹄子转了个弯,尾巴左右甩动。 “我希望调查的结果可以告诉我,你们没有做过那种蠢事。” 他一夹马肚,马儿便迈起小碎步悠悠地离开了 “赢了”伍德用哆嗦着手,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赢了。”加尔波微笑。 “太好了!”瘦男孩几乎哭了出来。 “我肚子是真的饿了。”他赶紧打岔,希望伍德不要显得太激动。 “那去我家吃饭!” 他们显然把这个矮小的老人晾在了一边。 “您还是快点找个地方躲躲这毒日头吧。”加尔波回头对老人说。 泰陀斯眯着眼睛望着他们,心里盘算起主意。 三人走回普宁街,拐进四通八达的荫蔽小巷。 “你可以借一套你meimei的旧衣服给我吗?” 伍德挑起眉毛,“你要那种东西干什么?” “喏,我家没有合适的衣服给她穿。”加尔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跟在身侧的盖尔。 “噢,那没关系。莉安有一些旧裙子可以送给她。” 来到伍德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卡拉乔伊夫人大声斥骂:“那个混小子又去什么地方闯祸啦!” 这位身材粗大的家庭妇女刚刚迈出厨房门槛就看到两个客人站在客厅中。 “哎呀!” 她大叫一声,“你带客人回来怎么不早说?我刚刚才把饭做好,现在又让我重新准备。”她高声嚷道,嗓门和她的身材一样大,吵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并非是不欢迎客人的到来,只是家庭主妇似乎都有这样的特性,明明心里是欢喜的,嘴上却要不停的抱怨。 伍德耸耸肩。 “午安,夫人。”加尔波礼貌打招呼。 “啊啦,旁边这个孩子是谁呀?”主妇的手在围裙上蹭着走过来。 “是我的表亲,这段时间到我家里借住。”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卡拉乔伊夫人不吝啬自己的称赞,“你是从哪来的呀?” “埃温斯。”盖尔回答。 “那很远啰。”她爽朗笑道。 那是东境遥远宽广的国度。加尔波纳闷,她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你们先坐,我去准备午餐。莉安过来帮忙。”她喊着,粗大的身躯又钻进厨房。 客厅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妇人,有个黄发女孩陪在她身边。 莉安闻声赶忙过去,伍德拦住了meimei,吩咐了几句便到厨房帮忙。 “午安,赛普西夫人。”加尔波带着盖尔过去打招呼。 老妇人常年做着针线活,眼睛早就昏花了,但她的耳朵依旧灵光。 “小加尔,喔,还有另一个客人呐。” 她睁开潮湿的双眼,用枯槁手摸索着,抓住了盖尔的手腕。加尔波一惊,连忙上前,他怕盖尔将手一甩把老人推倒。相遇那一晚的情形历历在目,自已一碰她就会结结实实挨一拳,在这之后他再没有在她清醒时触碰过她。 盖尔安静地站在那儿,任凭老人捏着她的手。 “可爱的孩子。” 老妇人眯起眼睛笑了,混浊的两眼中蒙着灰白的翳。 加尔波松了一口气。 “你要换衣服吗?”莉安凑过来问。 老人用手指捻着盖尔的裙子,“这种布料很粗糙啦。”她喊“连我这个老太婆穿着都嫌刮得疼哩。” “因为来得突然,所以没准备衣服。”加尔波显得有些局促。 “果然,家里没个女人是不行的。”她高声抱怨,招呼莉安将女孩带去换衣服。 “你们这些男人的脑袋瓜哪里想的了这么多” 看到老人精神矍铄,加尔波想起了以前的事。 小时的他害怕巷口癞皮狗,光秃的紫色皮肤上长满疖子,让人浑身发毛。于是每次出门都想办法绕过它。有一次走出太远,他把自己给丢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了。急得团团转时,看到远处的房檐下坐着一位老妇人,正在缝补一条搭在膝盖上的旧桌布。她看见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用布满褶皱和斑点的手握住他的手。 “好孩子,你怎么啦?” “我迷路了。” “噢,没关系,你是住在这附近对吗?” 他点点头。 “你家里还有谁?” “父亲。” “如果他是个负责任的大人的话,应该会来找到你。”老妇人拉着他走进门。 “你介意进来坐一下吗?好像快要下雨了哟。” 昏暗窄小的客厅里只有几件简陋的家具,地板上铺着一张方形地毯,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坐着一个脑袋看起来很大的男孩,他摆弄着一堆大约是从木匠那里捡来的边角料木块。男孩抬起头,脸上的那一双褐色眼珠也显得异常的大。 “过来跟新朋友打个招呼呀,你们能陪这孩子一起玩吗?” 老人拉着她走到小男孩身边,加尔波这才发现男孩的身边躲着有一个更小的女娃娃。这孩子嘴里正塞着自己的拳头,口水顺着手肘滴下来。 男孩倒是很大方的将位置让出来,并把木块推到他前面,“一起玩吧。”他说。 加尔波听话的坐下,和他一起搭起了木块。 这就是他与伍德的第一次见面。从这以后,他一直受到他们一家的照顾,每次当父亲不在家的时候,他就会把加尔波送到这边来,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 片刻之后,莉安带着盖尔来到餐桌旁,午餐已经摆好。 盖尔换上了一条浅灰连衣裙,腰间缝出规律的褶皱,洗旧的棉布料上有细碎的压折痕。她依旧光着脚,鞋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得到。 餐桌摆在一扇窗户旁边,光线较房间里其他地方更明亮。只是玻璃上沾满了陈年累月的灰尘和油渍,照射进来的日光总是显得昏黄。盖尔就坐在旧窗的正下方,披着一身烟火与琐碎滤过的光。 她没有参与其他人的交谈,沉默地吃着盘子里的炖土豆。坐在她对面的赛普西老夫人,时不时的望望这个或许她根本就看不清面容的客人。 临走之时老妇人将一件东西递道盖尔面前,是一件蓝色的羊毛织物。盖尔没有接,她不理解老人的举动。 “金发和蓝色是最搭调的。”老妇人说着将手里的头巾往前送了送“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金发。”她微笑。 尽管她现在的头发看起来是被烟熏过,花白上面飘着一层脏黄。 “我那个干粗活的媳妇戴不了这样鲜艳的东西啦,戴在她头上也是有点浪费。” 或许她觉得,整天埋头在一堆待清洗脏衣服里,若是顶着一抹明媚色彩,那会让女人看起来更忧伤。因为她看得见蓝色。 “你很适合它。” 盖尔犹豫着伸手接过,手指传来柔软的触感。头巾用某种矿物染成天空的颜色,边缘缀有一圈杏黄色的流苏。 “谢谢。”加尔波听见她轻声的说。 他惊诧,看着女孩依旧没有表情的面庞,语气依旧淡漠,但这句简单的话大概是他听过她说的最温情的词语。 老妇人咧开干瘪的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