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尘,灰土弥漫。 沉重杂乱的马蹄声惊乱了林中鸟雀,前路的沙尘飘飞,若笼罩着一层迷雾。 这崖关地处山崖之沿,风大尘多,非常适合埋伏,稍有不慎就会着了那群匪寇的道。 柳朝心下忐忑,急忙赶回驰道。一脚方落道边,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刀光剑影,乱作一团的景象,耳边传来一阵没一阵的惨叫声,听得她心间直发怵。 她心下慌了起来,撒起腿便想往回跑,可刚想抬脚又立马停了动作。 她顿时有些不放心,不放心她那夫君。 沈暮本就一介文弱书生,万一被砍了咋办?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成寡妇! 思及至此,柳朝振作起了精神,趁着那群劫匪没发现她,赶紧在扬尘中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视线穿过厮斗的人群,沈暮一袭白袍鹤立鸡群,手提一把长剑,举止是一贯的镇静自若,似也朝着某个方向探寻。 柳朝本想找个时机与他汇合,却不想眼前寒光一闪,从背后伸来一双手将她紧紧抱住。白亮的刀刃近在咫尺,吓得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小美人,别怕,小爷会好好疼你的。” 上头传来一道油腻的声音,她来不及挣扎,便被那声音的主人捂住嘴往驰道下面拖去。 这下,柳朝也意识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攥紧拳头,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 那匪徒见她不挣扎了,便也放松了些力道,“乖乖让小爷玩一玩,小爷就放了你。” 柳朝没有作声,眼看快要被拉下驰道,当机立断抓住对方松懈的时机,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那匪徒疼得嗷嗷直叫,下意识松开了怀里的人。 柳朝也趁机撞开他的刀刃,迅速转身一脚踢在了那人下身,用的力气可谓是十成十的。 那匪徒惨叫连连,立马低身捂住痛处,手中的刀也被她踢了一脚,“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柳朝眼疾手快地拾起,直接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语气满满的威胁,“要命的话,就别乱动。” 那匪徒怒极,登时凶光毕露,丝毫不顾脖下利刃,冲撞着起身朝她扑来。 她吓得给了他一刀,刀锋狠狠划过他的手臂,汩汩鲜血流出,那匪徒便失力滚下了驰道,传来一声声惨叫。 她……她把那人给杀了?! 柳朝脑子唰的一片空白,脸色也因惊吓变得煞白。 她忙摇了摇头,迫使自己镇定,她没杀他,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而且她是自卫。 心脏一跳一跳的,她当即抛刀跑路,抬头便看到沈暮正望向她这边,并疾步朝她奔来,她亦朝他跑了过去。 突然,冷冽的刀光掠过沈暮身侧,一个匪徒拿着刀正欲砍来,凌厉的刀身像呲着牙的猛兽,看得柳朝不由一声惊呼,奔跑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脱掉鞋子就朝那劫匪丢去。 伴着一个精准的弧度,正中其头,刀向不禁一斜,只稍稍划破了沈暮的衣袍。 沈暮察觉,趁机将那贼人踢翻,一剑毙命,又顺带放倒了几个劫匪。 因着当时场面混乱不堪,两方激战难分,柳朝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拽着沈暮的袖子就跑。 沈暮倒是积极配合了一回,二话不说地紧跟其后。 二人不知跑了多久,也没见有匪寇追来,柳朝才慢慢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问道:“夫君,你没事吧?” 沈暮摇了摇头,微怔地看着她。 “我……”柳朝方想启唇说些什么,却瞧见远处山坡上倏然涌下一群匪寇,径直朝他们冲来。 她内心一片哀嚎:到底有完没完?!不搞死他们就不肯罢休是吗?! 她望着涌来的匪群,下意识后退,竟忘了他们此时离一个斜坡很近。 只见一只箭破风而来,直朝她面门射去,她一个战术性后仰,谁知脚下一滑就从斜坡跌了下去,沈暮见状忙冲上去一把拉住她,两人连带着滚了下去。 一阵剧烈地翻滚,柳朝瞬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晕了片刻,醒来却发现自己摔在一片灌丛中,身上也没有骨折或断裂的疼痛感,只受了轻微的擦伤。 再仔细一看,原是方才摔下来的时候沈暮紧紧护住了她,而此时的他却血痕斑斑,浸污了白袍。 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旁,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般,柳朝先是呆滞住了,随后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想要将他拉起,可是怎么也拉不动。 “沈暮……沈暮!”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心里一股恐惧弥漫开来,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眼泪朦胧了,“你醒醒……你不要吓我……” 没有回应。 她急忙将他抱起,大颗大颗眼泪就止不住得滚了下来,滴落在血污中。 她颤抖着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在一阵沉寂后,她突然哭出了声来,悲伤一波接着一波撕扯着心腔,她声音嘶哑发颤:“沈暮……你犯什么傻啊!你个混蛋……你不许死……不许死……” “哭什么,我不还没死么。” 哭了不知多久,一个低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柳朝的哭声戛然而止,循了声,愣愣地看向怀里的人,惊异中止不住抽噎:“你……你没死!?” “不会死,”沈暮虚弱地笑了笑,费力地抬起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别哭,哭得像只花猫。” 柳朝心下猛地一动,声音轻颤地问:“为何?” “你是我的妻,我自然得护着你。”沈暮说得认真,眸中流露着坚定。 “你……”柳朝鼻子一酸,轻声问道,“还能动么?” 沈暮点了点头,刚想支撑起身,右腿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身子又瞬间倒了下来。 柳朝见状,忙扶稳他,将手轻轻置于他右腿上,“你先别动,看样子,右腿可能是骨折了。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当即站起,进林子捡了些结实的树枝回来,又将缠在身上的帔帛解了下来,为他固定断腿。 “完美。”柳朝在沈暮复杂的注视下,将布料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拍了拍手,甚为满意地笑了。 “谢谢。”沈暮说道,目光久久未从她脸上离开过。 “谢什么,若不是我,也不会害你成这副模样。”柳朝抬眸抱歉一笑,正对上了他的目光,略带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我脸上很脏还是……很丑?” 沈暮摇了摇头,忙侧过脸掩饰性咳了咳,“我们还是先尽快离开这吧,为防匪寇再追来。” 柳朝深以为然,将他扶了起身,靠在自己身上,一步一停地朝林子里走去。 寻到了一个山洞,柳朝安置好沈暮,从衣服里取出一个贝壳形的盒子,“看你身上血渍斑斑,定是受了不少划伤,我带了你叫下人送来的药膏,正好派上用场。”说着,打开药膏便要上手为他涂药。 他抗拒地挪了挪身子,轻轻抓住了她伸来的“魔爪”,“我自己来便好。” “那怎么行——”突然发现自己意图太过明显,忙一转话锋,“你自己涂怕是不方便,再说,我们……可是夫妻。”柳朝故意强调“夫妻”二字,显得自己理直气壮了些。 沈暮一听,脸突然飞过一丝斜红,目光瞥向别处,恰巧看到她赤裸的玉足,想起了当时危难之际飞来的一只鞋子以及柳朝对付恶徒的样子,心中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望见她足上的血迹时,甚至会不禁心疼,这种情绪难以言状,几近复杂。 柳朝似是注意到了他的失态,心下了然了几分,自顾笑道:“想必夫君也看到了方才的一幕,正如所见,我就是这般粗鲁的女子,但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夫君若是嫌恶,那便只好忍一忍了,亦或者……和离,如何?” 她有些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明明说出来对双方都是解脱,但为什么总会有些难过呢。 沈暮在听到“和离”后,心神震了震,心中竟油然生出了拒意,开口应她:“其实想来,你这样也挺好,反倒是我迂腐了。” “嗯?”柳朝听着不对劲,猛然反应过来,“真的!?” 沈暮郑重地点头,示意她过来。 柳朝虽不知他意图,但见他满脸真挚,加之方才的冰释前嫌,便大方地坐到了他身侧。 “你的脚……疼吗?”沈暮静静地看着她,出乎意料的温柔。 经他这么一说,柳朝才想起自己赤着的一只脚,当即挠心一般的疼,肯定被扎得很惨。 她点了点头,转眼又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比起沈暮受的伤,她的简直不值一提。 “不疼,一点都不疼。回去好生处理一下就行了,我已经吩咐翠心去搬救兵了,我留了标记,也不知道他们何时能找到我们。还是先让我帮你把药涂了吧……夫君?”说到这,柳朝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我还是自己来吧。”沈暮被她盯得有些毛骨悚然,忙接过药膏道。 “好吧。”柳朝叹了口气,略带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