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晓彤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般的时候，她都是开着灯睡觉，不过今天破天荒的让她这个怕黑的人关上了灯。油酥就卧在她身上睡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大概就是这个声音让她不怕黑的吧。前几天就不该喝那该死的牛奶，早起来直接把自己送到了医院，得了，胃病又犯了。连着在家修养快一个星期了。 大半夜，索晓彤被手机铃声绵长的曲调吵醒了，来电显示备注“小唐”。 “么西么西？你没事吧。”电话那头的人给索晓彤送来了亲切的问候，不过仍然无法洗刷掉她打扰索晓彤睡眠的罪恶。 “本来很好，好不容易能吃点东西，还能睡着觉，结果睡得正香…” “那就好，作为挚友，我给你送了一份慰问礼，明早记得收。” “喂喂喂，怎么就那就好了，明明很不好啊，还有，送了点什么，总不能把自己邮过来了吧。” “噗，我倒是想，我怕把快递小哥累到。” “不用邮过来了，过段时间我把自己邮到你身边。” 小唐听到这话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揉搓着自己的刘海。“真假，漂洋过海来看我啊。” “不仅看，以后我就在你们那边了。” “搬家啊，那我等你哈。”然后索晓彤说了一句拜拜，就直接把手机关机扔在了一边。翻身抱住肚子上趴着的油酥， “小混蛋，我醒了你还想睡。” 贺鸢推开十字街6号的门，老妈佟铃正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书，贺鸢过去的时候瞥了一眼书脊，上面写着叫什么《电磁波的波频和波幅》。 “饭在微波炉里，自己吃去吧，我再学习一下，不然就追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想了。”佟铃盯着那本书，好像在研究每一个字的用墨多少似的认真。 “糊弄谁呢啊，年轻人会看这个？你还不如去看看动漫。研究的怎么样了。”贺鸢从微波炉拿了一个馒头叼在嘴里坐在了佟铃旁边。 “有了一个构想，关于那个外星人的。” “知道是哪个星球的了？” “你这胡扯一定是遗传你爹的，严肃点。几年前你和我还有你爹说自己看到了外星人，当时我和你爹商量要不要把你送到他们精神科去看看，不过你小子描述的都不像是说谎，自那之后我和你爹就到处查资料找原因。前段时间，我看到这本书，上面的解释大概是因为当初你大脑被电流穿过，人体的自保机能下脑电波发生了轻微变化。” “怎么个轻微变化？” “和交流电频率一样，50Hz。” “那我插一根天线是不是还能当收音机用。” “说不定还能当电视机呢。” “咳咳，那这和外星人有什么关系啊。” 佟铃起身走向旁边书架，从上面取出一本《神话录》，然后扔给了贺鸢。 “930页，有关国外神话和传说，有一个关于逢魔之时的说法，不知道你听说过没。” “日语里黄昏和逢魔发音相似，所以传说把黄昏叫做逢魔之时，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逢魔了？” “确实是因为发音，不过黄昏也确实发生过一些奇怪的现象，你只有在黄昏才感受得到外星人吧，没错吧，知道为什么么？第932页，书上的理论性解释是黄昏的时候月亮开始对地球加强引力，就是潮汐的成因，不过日落是一个临界点，日落后引力会超过阈值，也就是日落后你就感觉不到它了。” “那为什么在沙滩啊，那是个人鱼？” “你小子人鱼能看上？这种引力是电磁波的形式，市区附近电磁扰动很强，不过海滩相对空旷没有阻挡。所以结合目前的资料和推论，适当范围的电磁波和相对纯净的环境是两个必要条件。” “唔…有点复杂。”贺鸢按着自己的头，紧皱着眉头把自己缩成一团。佟铃看了弹了贺鸢一个脑崩。 “别瞎想了，你这脑子才是罪魁祸首。”佟铃起身把书放回了书架就往屋里走，关门前最后说了一句。 “想看看那个人的话就等段时间吧。” “有办法？”贺鸢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转着一圈光泽。 “用AW。” “…” “怎么了，还没过去啊。当初你是因为那东西变成现在这样的，不过，没了它你也看不到外星人吧。” “不用那东西行么？” “从科学角度，你会感受到那个人存在是因为你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小的维度裂隙，AW就是相当于拓大了这个裂隙。” “所以，你觉得那个人也是AW的测试员？”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佟铃倚在门框上打着哈欠。 “最后一点，警告，不许自己偷偷去试，还不知道你再用回AW会有什么副作用，两年多了，不差这段时间了。那么早点睡觉吧，明天你还要去上学。” AW（AnotnerWorld）异维公司的沉浸式VR系统，当初一共有几百个测试名额，贺鸢生日的时候，佟铃和贺川买来做了他的生日礼物。不过后来贺鸢在一次潜行的时候设备出了事故，电流直接通过了贺鸢的大脑，经过抢救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不过自那之后贺鸢一集中注意力头就会痛。 贺鸢走到阳台边，坐在扶手上面静静地吹着晚风。天黑，夜深，万家灯火变得零零散散，喧闹的世界还给了黑夜，仅剩的像火，像是黑绸上的装饰。 迷茫的人，在夜里又该走向哪一个岔口。 贺鸢一如既往地打着哈欠推着自行车，看到前面路口唐琳正在等红绿灯，直接侧跨上车快速跟到了她附近。 “贺仙人不去找外星人了？” “去呗，不过现在还早。尽管不知道回不回来，但我要是不去，就永远见不到啊。”贺鸢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嘴角上扬，语气里透出几分苦涩和无奈。 “行吧行吧，贺仙人正好和外星人联姻，直接和外星建交。” “希望是个外星人里的富婆。” “得了吧你。”唐琳俯身趴在车把上笑，贺鸢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走吧走吧，挡到后面的人了。” 索晓彤还没睡醒就被外卖小哥的门铃声从床上招魂了，要不是想起来小唐给她点了外卖，估计小哥就生死难料了。 “谢谢谢谢。” “索小姐，唐女士给你留了张纸条。” 粥还是温的里面飘着几粒枸杞，根据味道判断，还加了白糖。索晓彤一边嚼着附带的鱼干一边打开了纸条。 锁头： 身体感觉怎么样，一个人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对了，有一包鱼干是给油酥的。 XXXXXX栋XXX室。 索晓彤读完，嘴里的鱼干瞬间不香了… “好家伙…云吸猫…油酥，你唐阿姨给你带吃的了。”橘猫从屋子里慵懒地走出来伸了个懒腰。被索晓彤一把抱起来放在了桌子上，随后就倒了点鱼干在手上让它开始用膳。 喂完油酥，索晓彤裹上外套出门了，养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已经好多了，过段时间搬家，今天要去学校把书取回来，毕竟要转学了。 索晓彤的学校特别看重绿化，从学校正门的主干道开始，道路两边种着悬铃木和枫树，里面的毓秀园还有荷花，不过这个季节还没开。假山上有一个小亭子，里面经常有年纪大一点的老师们在里面下象棋，总是来回乱跑的索晓彤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片净土，不过老师太多不好作妖，只能老老实实看一会，老师们觉得她这个年轻人还会喜欢象棋，都用可塑之才的眼光看着她。 这次回来正好卡在同学们上体育课的时间，原因很简单，教室里不会有人，不会被别人发现，而且，在一群人中间自己收拾东西会给她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虽然同学们可能只是想送送她，不过她觉得，来的时候可以风光，走的话还是留下更少的痕迹比较好。所以她把桌子里的几张纸片都装进了书包。然后扔在了讲台上。在三尺长的讲台，索晓彤瞥了一眼座次表，一个个名字对应一个个位置，尽管下面没有人，不过索晓彤还是可以想象出每个位置的人的脸，奇怪，她平常明明很少和他们打交道的啊。索晓彤很喜欢安静，尽管自己有的时候总是作妖，每当周围的人在一起大声说笑，她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因此，这么长时间，有的人还没搭上话，不过这次脑海里却不断闪过他们在一起说笑的场景。可笑，她这个喜欢安静的人，现在却会回想起热闹的场面。索晓彤想着，转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最后扫视了一眼这间教室，听到下课铃就快步离开了。 楼梯拐角，一个人趴在扶手上，通过门口一直在看着索晓彤，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眼里的光泽忽明忽暗。等到索晓彤走了，他走进教室，坐在索晓彤座位的旁边，默默地喝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水。 收拾东西的时候索晓彤就感觉书包不大对劲，有个兜子鼓鼓的，回去的路上，她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本子，不过不是她的东西，拿错了？索晓彤正想着要不要送回去，旁边过得一辆车突然鸣笛把她吓了一跳，本子掉在了地上。索晓彤正想骂人，正好看见了本子里一位同学的照片，索晓彤捡了起来。从第一页开始到第45页，每页都有一个同学的照片，小面附着一句祝福的话，最后一页，放着一张班级合照，下面写着一句“再见’我们还会再见°”一共四十五画，每一画都来自不同的人，标点是班主任写的，那个人写的标点符号都在字的右上角。 几天前，班主任把她要走的消息告诉了同学们。 “一群笨蛋，我不喜欢别人动我东西的啊。”索晓彤靠在路边的树上，说话的声音很小，仿佛是在说给自己的灵魂，然后把本子装回了书包。 下课铃响完，同学们零零散散走回了教室，最先到的人看见鹿柠在座位上悠闲地喝着茶水，一脸疑惑地犹豫要不要举报他逃课。不过看了眼黑板就没空理他了。过了一会，人差不多来齐了，黑板上只有两个字：再见。鹿柠甩了甩杯子里剩的几滴水，伸了个懒腰，用手摸了摸索晓彤空荡荡的课桌。 “刚才下课前，她刚走。” 值日生上去擦掉了黑板上的字。 “这个（群）傻瓜…” 黄昏，索晓彤找了个空旷的广场，确认了周围没有人，从包里掏出AW。“双子星-B用户：玉藻前，身份确认，是否进去AnotherWorld。” “Enter.”指令接收，索晓彤眼里的一切全部变成一串串晶莹的数字，随后打乱重组，建型，上色。最后，变成了一片海滩。金沙，斜阳。清风微抚，波光轻舞。“无妄海，连接完毕。” 沙滩很美，不过除了一个每天黄昏刷新的NPC，什么也没有，毕竟AW的设计初衷是让用户足不出门感受世界的美好。虽然后来出了事故…记得当时出事故后，内测人员大多把AW还给了异维公司索赔。不过索晓彤还留着，只不过由于后来异维公司破产，她这台AW只有在本市才能连接服务器，可惜，过段时间就要搬走了… NPC还站在沙滩上，头顶连名字都没有，可能是因为公司倒闭还没来得及完善细节，不过貌似有对话功能。可惜这NPC要么摆个死人脸一脸忧郁，要么就没正型，东扯西扯…活该你公司倒闭，有钱不加强安全系统，光在NPC下功夫… 不过这NPC确实很逼真，有的时候，索晓彤看着他的背影会心里一颤，可能是这里这么大的海只有他的缘故，索晓彤会觉得他很可怜，像没人要的小猫卧在倒塌的墙头上睡觉。小猫会让人不自觉的打开心扉，所以她有时候不开心什么的也都会和他分享，当然，开心也一样。 索晓彤慢慢靠近那个背影，从后面紧紧抱住那个人，尽管她知道，她根本不会有一点触感。双手在空中围成了一个圆形，随后眼泪就莫名其妙地滑滑了出来。 贺鸢静静地站在沙滩上，过了一会儿，感觉到胸腔有些压迫。没错，这次那个人终于来了。贺鸢还没说出话，随着那压迫感一起来的微微颤抖就把他的笑容刻在了脸上，那是在抽泣。 贺鸢什么也没说，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感受着那份伤感。直到最后，那个人在他手心写下：“过段时间，我可能再也不会来了。”贺鸢一愣，想说些什么，不过再也感受不到那个人的存在。太阳走了，没给他机会。 “再也不回来了么…让人头疼啊。”贺鸢望着日落的方向，慢慢地坐在了沙子上，呆呆地看着天空。 唐琳站在远处的树后，默默地看着沙滩上的贺鸢，本想过去装成偶遇，不过从贺鸢坐下那一刻开始，唐琳就死死地定在了原地，她感觉，那个人很陌生。不像平常的贺鸢，就算不开心也会有喜悦buff环绕，不过这次好像加了一个负面buff让人想绕着走，让人看都不想看。等她缓过神来，贺鸢已经走了。 “他原来还有这样一面么…” 翌日，无妄海。 “双子星-A用户：梦貘，身份确认，是否进入AnotherWorld。” “Enter.”指令发出，贺鸢轻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周围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想加了一层滤镜，但沙滩上坐着一个娇小的人影，黑色的T恤，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散落在风里，左一下右一下地晃着脑袋，双手抱膝，乖巧地在等着什么，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头上一行绿色的字，写着：玉藻前。毋庸置疑，这是用户ID，这么说，她就是… 贺鸢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人，不过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头痛，终于，在最后几米的时候，贺鸢捂着头半跪在了地上。人影觉得有些不对，回头看见了痛苦的贺鸢。尽管只是系统里玩家自己捏脸的形象，贺鸢还是能看出那个人紧张的神情。那个人小跑过来，想扶起来他，不过她忘了自己碰不到他。贺鸢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余光瞥到太阳快落山了，来不及了…贺鸢伸出手，想捋好少女额前跑乱的刘海，不过还没有碰到她，她就变成一串数字飞散了，之后，贺鸢失去意识倒在了沙滩上… 再次醒来，贺鸢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这熟悉的味道，外面熟悉的狗叫，熟悉的护士…没跑了，第三医院。贺鸢出事那次就来的这家医院。 “醒了啊。”唐琳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快餐盒。 “楼下馄饨店的杰作，尝尝？” “嗯嗯。” “滚着，有脸说这话么，佟姨不是和你说让你别碰那东西的么，活着不好么？要不是我偶然看到你，你就等着火葬吧。我说你真就差这点时间么？佟姨不是说了让你等等么？” “不过我没时间了，她不回来了，上次是道别，也是我最后的机会。” “这…行吧，所以呢，有什么收获，能联姻么？” “没法联姻了，不过除了知道她ID叫玉藻前，也没什么别的收获了。” “狐狸正好搭你这梦貘。”唐琳打开了饭盒放在一边。 “不一样，玉藻前就是躲避姜子牙追杀的苏妲己，不过梦貘是吞噬别人噩梦的。” “打住打住，我对神话不感兴趣，请你先做这碗馄饨的噩梦吧。能放下了么？” “怎么说呢…估计我以后我不会再用AW了，梦貘死在那片海滩上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没过去，最后时刻，他在我额头画了一个十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简单啊，让你去医院呗。” “说不定她信基督教，觉得我会死，然后在祷告。” “害，总之没什么别的含义，好好休息吧，我有别的事，先走了。”说罢唐琳起身，背对着贺鸢。 “下次做决定的时候，记得考虑好后果，你不是一个人。” 索晓彤僵在了沙滩上，他刚才好像看见她了，对，肯定的，他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手还差点摸到了她，为什么。不过，她为什么会给他做自己的记号。索晓彤从小几乎都是一个人生活，父母只有早晚加起来不到四个小时能看见，别的时候只能自己和油酥守着空房子，这种环境给了她很强的占有欲，所有她看重的东西，她都会画一个“索”字来证明，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不过可笑的是为什么要给他做记号，因为时间问题，她只画完了“ ”。 “原来，他都对我那么重要了么。” “又下雨了…”贺鸢坐在病房的窗户框上，用手接着下落的雨水。医生说他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最好还是再观察一晚上，所以贺川和佟铃都先回家休息了，等着明天来办出院手续，故事告诉他，两口子守了他一晚上。雨下的很大，溅在水泥地上起了薄雾。地面上多了一条条小河。 “记忆是片海，雨水河流带来新的记忆，把旧的记忆压在海底。”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