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话音刚落,屠九就是捂住了张真嘴巴,剩下的话就变成了呜呜声。 “绣衣使者。”单岷对这个词并不陌生。 武帝元封二年,帝令张汤为直指,募百工,游侠为众,行察百官谍报事。 也就是后世的锦衣卫,国安局。 不过这绣衣使者权利可要比锦衣卫跟国安局大多了。 直指虽然只有一位,但是绣衣使者内部都是互称直指。遇事不断可自行决断。 说白了就是只要有了怀疑,嫌疑人也就滋润到了头,等于就是完全免去了那些该走的程序,每一个绣衣使者,都是一部行走的汉律,不过这汉律,单属刘彻一人。 单岷满脸狐疑地看着两人,心想这一老一少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绣衣使者? 只是这样子,未免有些太寒酸。 两人一个穿着麻衣,一个身着羊袄,一个是老农,一个俨然就是关外的牧人。 张真更甚,身上的味道都是完全散发出来,惹得黑马打了一个响鼻。这身装扮,比单岷那时身上的还要破烂。 “你们是绣衣使者?”单岷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疑问。 如果这两人是绣衣使者,自己莫不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直达天听?自己带着后世的知识,还可以跟刘彻彻夜长谈。写个隆中对出来。 至于老黄说的加入羽林,比起搭上绣衣使者这条线,无疑是慢了许多。 看着两人的反应,单岷是不信的,绣衣使者怎么也是凶名在外,当然这凶名寻常百姓不会知道,一般都是在达官贵人的圈子里。 屠九的手还捂在张真嘴上,被单岷这么一问,手上的劲道猛地大了许多。 “九哥,你捂死我了。”张真细胳膊细腿,双手一扬,竟然是把屠九甩了一个趔趄。 “你知道什么是绣衣使者?”屠九揉揉手臂,眼神里却是有着警惕。 “嗯嗯。” “老黄告诉你的?” “猜的。” 单岷睁着大大的眼睛,对着屠九突然变得锐利的眼神,眼里满是无辜。 听到单岷回答,屠九脸上赫然写着“鬼才信?”三个大字。 “知不知道你也是?”表情管理大师屠九,方才眼神还是锐利,现在却是笑眯眯地问出这个问题。 听到这话,单岷立马就是惊住了。 “我也是?” 不论是什么朝代,每一个帝王都是有自己的特殊队伍,西周设置士师掌管邦谍,东周春秋时期,也有候正,职位更是与司马,司空并列。 赳赳老秦也有廷尉与护军都尉负责监视侦察。 然后就是绣衣直指了,穿锦缎绣衣,抓豪强,察官吏,就是刘彻的太子还是因为绣衣直指的逼迫被迫造反,绣衣直指权柄之重可见一般。 但是,这种活动在阴暗面的人物历来都没有什么善终,单岷知道,等到收复了河西四郡,唯一的直指张汤就要命不久矣。 刀尖上舔血的事情,单岷可是不愿意做。 更何况,自己又是没有义务,身边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还没有定数。 所以会在夜晚失眠的时候唱一首李荣浩的《爸爸mama》,会在看见酷似女友的黄连时候哼两句《勇气》。 在单岷身上发生的变化,就像是一场冗长的梦,面前的人和物哪天会不会如同泡沫一样消散,这些都是不得而知。 可自己又是活生生地存在着,李当户的鞭子打在头上会感到疼痛,婶娘的关心会让他感到温暖,有时候就连黄连的一颦一笑,都是能让自己想起跟自己同样倒霉的大哥。 禅宗讲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一生一死一轮回,一醉一梦一场空。有时单岷心里才会感到迷茫,会想去找黄连让他跟自己远离是非,隐居一生。 也会期待老黄说得羽林,听见绣衣使者就想见到皇帝,像书上说的一样,挥斥方遒,睥睨天下。 总之,单岷很是矛盾。 老黄夫妇对自己的关心,单岷一直都是认为她们是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世界上有两种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一类是圣人,另一类就是动机不纯的小人。 也不能说老黄就非得是那个居心不良的坏人,但是在最为现实的后世呆久了,屠九这么一说,单岷清醒了过来。 可能是命运,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总之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时代,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活法,自己终究是要融入进去。 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的东西给单岷特殊的暗示,想起城里那些吃着黑乎乎食物的百姓,激起尘土,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地孩子,傲气逼人的贵族。 单岷不说话,屠九也是不好再问,按照话里话外的意思,老黄也是绣衣直指了。 张真是个勤快的,干起活来完全就是拼命三郎的架势,弄得单岷直接就是无事可做,拿起一把干草,若有若无地送进黑虎,也就是那匹黑马嘴里。 心里装着心事,好几次都是塞进了黑虎鼻孔里,不知道历来狂傲的黑虎为什么在单岷面前显得温顺,低下头颅,将他推搡出了马厩里面。 张真自知说错了话,一天下来闷闷不乐,张口不言,搞得屠九好生无语,但是看向单岷的时候眼中却是有着歉意。 注意到屠九的目光,单岷心里奇怪。 三人一日无话,两人也没有询问老黄的去处,一起收拾完东西,各自就是回了住处。 老黄家就在李府,屠九与张真却是去了外面。 老黄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过自己的身份,只是总说到时候去了羽林就知道了。 屠九却说自己与他们一样,都是绣衣直指,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在黄连跟婶娘奇怪的眼神中,单岷放下饭碗,看着碗里同样是一团糊状的东西,几十个日夜里的忍耐终于是憋不住了。 “明天我做饭!” 在婶娘的惊诧,黄连的皱眉中,转身就走出屋子。 “我的老家,在西北的那个屯儿,我是那个土生土长的洮河边的人儿...”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 单岷跳上墙头,骑在墙头上看着外面的漆黑,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闪光。 “唉,可怜的。”听到声音,婶娘叹气一声。 “又犯病了!”这是收拾碗筷的黄连的声音。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总算是有了一些细微的光亮。 老黄蹑手蹑脚走进房里,换掉身上带着血腥味儿衣服,循着单岷的歌声找了过来。 圆圆的月亮高挂,月光洒在单岷身上,显得更是孤单。 “娃儿?” 老黄的声音从墙下传来,可能是看见单岷的肩膀在微微抖动,语气不自觉地轻柔了下来。 双腿用力,就是站在了墙头上面。 “贼老天!” 单岷大喊,呼喊声传了出去,仅仅只是传来几声扑棱翅膀的声音。 老黄已经弯腰坐下,听见单岷的声音,立马就是伸手捂住他的嘴,生怕继续大喊。 “不想活了?” 皇帝几年前才从泰山封禅回来,一同出现的还有董仲舒对于儒学的改造,这个时候骂天,跟骂皇帝刘彻没什么两样。 怪不得老黄会紧张。 “黄叔,人离开了一个地方,还能回去吗?”沈青把头埋在双腿里面,幽幽发问。 老黄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眼神迷醉,看了一会儿才回道。 “那要看你自己。” “比如呢?” “比如你,再比如我。” “如果是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呢?” 沈青话音颤抖,加上本不熟练的汉话,老黄费了好大的劲才是听明白。 “那就不回了,你要记住,是他们抛弃的你。” “那里有我爱的人?” “喜欢的人吧?” 老黄质疑。汉代的爱字,还没有那个意思。 “也有爱我的人。” “那就是你抛弃了他们。” 单岷:“......” “你是绣衣直指?” “我不是。” “屠九他们是。” “我是个腌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