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睡下,一觉醒来,视线里是一个头发束发起,乱糟糟的老男人。 老黄是一个标准的关陇汉人,扁平的鼻梁,宽厚的手掌,兴起的时候还会吼上两嗓子。 就比如现在,老黄的鼾声震天响,可能在梦里出现了什么让他快乐的事情。 单岷气愤地看着面色阴暗的老黄,天色还没有亮,老黄的脸上有着月光留下的阴影。 这是月亮存在的证据,也是单岷失眠的证据。 “你醒了。”老黄警戒心很强,哪怕是在梦中,却是睁开了眼睛。 “你吵的我睡不着。”单岷埋怨。 “哪里有真正的汉子不打鼾的?”老黄奇怪的看了单岷一眼,翻了个身子,打算继续睡。 “你要是不打算睡了,日出时候喊我。” 包括人在内,任何独立思考的动物不论是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叫做动机的东西影响着。 老黄这几天行为怪异,近日里再也没有出过门,不论白天晚上,好像就是在监视他一样。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如果这句话的出处在西汉之后,那就是出自单岷单先生。 哦不,单博士。 “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 单岷心里默念。 掰着手指算了一算日出到底是算什么时候,不得不赞叹古人的伟大。 这里的日出可不是太阳出来算真正的日出,按照后世计算,应该是到了七八点的时候。 “太阳晒屁股喽。” “懒虫懒虫快起床。” 在单岷恶趣味的叫床声音中,老黄不怒自醒。 老黄醒了,婶娘早早地起来给来打来了水,简单的用清水冲刷了一下脸上的睡意,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许多。 “黄叔,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单岷穿好衣服,由于头发还不够长,还不能像老黄那样拿个木钗拢住。 递给老黄木钗,单岷问道。 老黄漫不经心,脸上的褶子轻微抽动了两下。 “这不是你该问的?听我的安排就好。” 这话的语气单岷很是熟悉,完全就是上级命令下级的口吻。 对老黄夫妇起疑心单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两个月来。 他曾经暗自寻访过跟老黄走过交集的商贾,农夫,仆役。直到去问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士,被丢垃圾一样扔了出来。 他曾经偷偷乘着两人不在,翻找过他们的卧房,里面的东西比单岷的脸还要干净。 他曾经怂恿那个几乎就是女友的黄连与自己比翼双飞,隐居一生。地上嗡嗡作响的弩箭成了答案。 单岷头痛欲裂,自己没有找到答案,只好破罐子破摔,询问正主。 婶娘虽然待人极好,但男人的直觉告诉单岷,老黄才是始作俑者。 “你会写那些方方正正的字?”老黄倒掉陶盆里的水,开口回答。 “就因为这?” “难道这就是穿越客的福利。” “我还会写诗!” “我更会剽窃!” 单岷腹诽。 “你会那种好听的歌。” “最重要的是,你还会算学,不用算筹的算学。” “就因为这些。” 单岷一直在伪装,尽力不让自己这不为人知的身份暴露,谁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如同东汉刘秀那样的天选之子。 单岷一直怀疑,董仲舒到底是怎么想出“天人感应”这个妙招,如果真能感应,自己怎么也要被人称地上一声神仙。 他不应该是马不停蹄前来拜见?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汉表示并不知情。 “今日夜半,你随我来。”老黄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是出了房门。 留下一头雾水的单岷。 马厩很大,有着接近百只马匹,负责养马的除了老黄之外,还有其余两人。 跟单岷看起来年岁差不多的张真。 面色凶狠,但身上收拾地一尘不染的屠九。 算是顶了老黄的班,可是喂马快有一个多月,这两人的面是一次都没见到。 养马是个累活,更何况是身在家主是李广的李家老宅。 家主爱马,人人皆知,家中就有相马师 单岷伸了伸懒腰,找“女友”拿了一些干粮,今日听说府中有人用马,干粮少带了一些。 期间难免用怪异的眼神悄悄打量黄连。 “滚。” “哎。” ...... “九哥,听你说不是来了一个玩伴吗,为何还不见他过来?” 少年搬着手里的草料,朝着正围着马屁股打转的大汉发问。 “他老母的,你好意思问,让你食时叫我,本来能够睡个懒觉...” 被称作九哥的大汉听到少年发问,立马就是发起了脾气。 “哦。” 少年见大汉发脾气,也不搭话,转头继续干自己的活。 大汉见少年不愿搭理自己,心里暗骂:“要不是等着你给老子养老送终,定然不会娇惯你。” 随即就是换了个口气:“不急不急,等年关过去,你们两人可就不是玩伴了。” 少年显然是知道年关过去意味着什么,急着问道:“那是什么?” “同袍!” 穿过古色的木质建筑,再转过一个拐角,沈青就是能够看见马厩。 “郎君,这匹黑马可还满意?”一个满脸横rou的家伙身后跟着少年,对着一名穿着华服的少年说道。 黑虎是马厩里的一匹良驹,通体乌黑,没有一点多余的杂毛,这雅号单岷也是知道。 只是这马还未成年,性情凶恶,应当是李广给自己儿子找来的坐骑。 李当户。 那华服少年单岷也认得,而且还是记忆犹新,头上的伤疤消散的时间不长。 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是。 就是这李当户现在还惹不起。可老黄惹得起。 世界上大致分为这么几类人,小人,君子,伪君子。 在单岷眼里,李当户就是个伪君子。 人前人后,双重标准。 在偌大的陇西郡,李当户可谓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小霸王。可是一旦回了府,又是一番翩翩公子的模样。 可府里的人,也分为三六九等,寻常仆役若是惹得李当户不开心,定然是皮鞭伺候。 像老黄这样的资深老员工,在他成为李家家主之前,李当户还没有这个资格。 沾了老黄的光,在一次李当户看到单岷,正要下手时,老黄如同天神一般,挡在了单岷面前。 所以,单岷上前拉住了李当户牵着马匹的手。 “怎的,想要讨打?” 李当户皱着眉头,面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屠九一脸不解,张真也是面带诧异。 “黄叔交代过了,黑虎不许任人骑乘。”单岷公事公办,语气冷清,搬出了老黄这个保护伞。 心里却是在窃喜,看你那副嚣张的样子。 “小爷有靠山。” “这黑马是阿父为我寻来的,为何?” “那你就要问黄叔了。” “马骑不得,骑你可能骑得?” 李当户双拳握紧,已经是快要暴走。 “吾乃良家子,郎君可要效仿暴秦乎?”听到这话,单岷心里一喜,这家伙果然上套。 去了几次外面,单岷可是知道良家子代表着什么。 乱民可杀,奴籍可杀,胡人可杀,良家子万万杀不得。良家子往上就是士了,这可是当今皇帝陛下的铁杆选民。 老黄要自己加入的羽林,就是这个铁杆中的铁杆。 如果预料不错,这个时候的李当户应该是要前往长安,成为皇帝的近卫郎官,断然不会让自己声誉受损。 绣衣使者遍布大汉,李当户若是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先别说能不能做郎官,哪怕老子李广是飞将军,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单岷一字一顿将话说了出来,李当户却是已经腿脚发软,攥紧的拳头赫然是在发抖。 “竖子安敢欺我!”话音未落,拳头已经是朝着单岷挥了过来,双目通红,已经是暴走。 李广长子李当户可不是什么善茬,年少勇武,十四岁便是可开两石弓,也是因为如此,李当户才能被皇帝刘彻特许征召为朗。 皇宫里的宿卫,一般都是从二十岁以上的良家子中挑选,李当户这样的算是少见。 喂马的一老一少都是以为单岷会被李当户一圈给打趴下,九哥与老黄一样,作为资深老员工,都是对于李当户的实力深信不疑。 不然之前老黄也不会即时挡住李当户对单岷的发难。 “扑通。”一声。 却是李当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扮猪吃虎不好吃啊!”沈青感叹一声,抓过缰绳,就将马匹牵了回去。被叫做黑虎的马儿在单岷手里,这次却是格外的乖巧。 李当户见屠九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还有身后的少年也是,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发毛。 这会儿才是想起父亲说的话。 “马厩的人不要去惹,惹不起。” 两人脸上阴晴不定,一会是笑,一会儿又是像在哭。 李当户能够被皇帝征召,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冷哼一声“晦气”快步出去。 “郎君,屁股上的土拍打一下。”张真喊道。 ...... 给黑马嘴里塞着青草,单岷心里还在奇怪,这李当户怎么是没有了动静,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你就是那个捡来的野娃?”一双丹凤眼从马肚子下面探了出来,吓了沈青一跳。 “什么话这是?”听见声音,单岷猜到这就是方才那两人中的一个在说话。 如果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老黄口中的屠九与张真。 声音稚嫩,只能是张真。 “我跟黄伯伯一样,是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 “你不知道?” 这个时候学识就是显得非常重要,单岷搜索大脑,将西汉与绣衣使者这个词联系起来。 终于...... “卧槽,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