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汀兰被救上岸,却没有半分高兴样貌,而是峨眉倒竖,怒气冲天。 风间月脱下外裳,想给她披上,也被她一把打掉,宁可冻得牙齿叩叩发抖。 我眨了下眼睛,突然明白过来。 刚才在河里时,风间月先拉的我。 我们在车上时,还提到她跟风间雪落水的问题,谁知,就这么巧,形成了经典的选择场景,而风间月通过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何况,安可心还不是他哥,而是少年时期曾被倾慕过的白月光。 想到这里,我特别理解小王的愤怒,如果我泡在带着冰渣的河水里,又冷又怕,却眼睁睁看着男友先捞了别人,就算他并非有意,我一定也会生气的。 同时我也很尴尬,因自身的出身,我在这方面挺敏感的,一直小心避嫌,却没想到,还是给别人造成了困扰。 我忙上前道歉:“汀兰你千万别误会,刚才我离河岸更近,我想千钧一发之际,风间月他只是单纯地想救人,根本没来得及多想。” 小王本来在跟风间月怄气,我这一说话,突然抬头,看着我的眼睛,阴阳怪气道:“所以,你是说,他是在下意识的时候选择了你吗?” 我舌头一缩,忙赔笑道:“汀兰,你怎么还冲我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风间月一向对你如何的,我……” 我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小王疾言厉色,口中喷吐着冬日的白气:“我说呢,你要调查瘟疫,怎么不跟凌青云,怎么不带你那哑巴护卫,巴巴儿来找风间月?” 我:“……” 不跟凌青云,是因为不能啥事国主都事必躬亲;不带红重,是因为我们刚对她有所承诺;当然最重要的,那不是想抽空把神异记拿给你嘛。 我心里想这一堆,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我想赶快安抚她,举起右手道:“汀兰,你冷静点,千万别误会,我对天发誓,我对风间月绝没有半点暧昧心思。” 楚汀兰两眼盯着我,突然之间,冷笑了一声:“是!他现在这么落魄,你高高在上,当你的国主夫人,怎么能看上他呢?不过,我是认识你才明白了,世界上最贱的不是抢别人男人,是自己吃不着也见不得人家好!”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呆在了当地,冰水从我发梢流下来,落在脚面上,又觉得脚面突然一凉,从脚底一股脑冷到眉心。 果然,小王愤怒地说下去,刚刚明明还冷的发抖,此时或许因为激动,竟然说话也不打颤了:“你撕过我纸条的事,直到二十岁我才知道!当时我还想,小时的事,也不跟你计较了!” 她越说越失控,喊起来:“没想到,人是一点都不会变的!亏我小时还为你说话,说你不是安陵容,现在看来,我真是瞎了眼了!你就是个白眼狼绿茶婊,跟你那知三当三的妈一个样儿!” 我立在风里,站着看小王。 我小学的邻居,大学的舍友,我颠沛流离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点“固定”的东西。 就在一天前,我们还凑在一起研究神异记,感觉关系尚可。 却没想到,决裂说发生就发生,来得如此突然。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我上次就该发现的,那时的王楚楚,已经因为生活的捉襟见肘,感到了极大的苦闷和怨怼。 我们小的时候,她在物质和勇气上都比我富有,甚至到了大学,还在给忙得脚不沾地的我讲解原著情节,可见在我俩的关系中一直是个施与者的角色。 我接受过她不少帮助,在那时,自己深切体会过一种既感谢又自卑的矛盾心情。 然而一朝关系反转,好似穷亲戚乍富,对她的冲击,应该比我那时要更大。所以我也理解她自尊的受创,心理的不甘。 小王爆发得太突然了,说的话风间月可能也没太听懂,所以只见他一脸懵逼,半晌才道:“汀兰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便是我惹你生气,你跟可心发什么火呢?” 而这话又一下引爆了火药桶,只见楚汀兰摘下头上的钗子,扑通通往河里扔,又扯自己的衣服,作势要往河里跳,嘶声大喊着:“你又帮她说话!她是你的白月光是不是?横竖你们一气,别救我,救我做什么?放我去死,去死啊——”吓得风间月不敢再说任何话,赶忙抓住她手脚。 我最后试图在心里再稍稍为小王辩护一下:现代我认识的她并非这么偏激,或者就是因为这边没有家人朋友,她只有“爱情”这么一件事作为生活的全部支点,她跟风间月两个人对抗着“全世界”,所以一旦这个“支点”有任何不合心之处,心态就容易全部崩掉。 说实话我是不甘心的,我来是想查清疫情的事,现在可以说刚有些成果,没想到因为这样一件无聊的小事导致无法继续追查。 但是人要脸树要皮,她说了这么戳我肺管子的话,我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矗在这对情侣之间吗? 我感谢她给过我一些温暖,却没想到,气急败坏之下,暴露的才是真正的内心。 我理了理衣服,道:“楚楚,你听我说句话,说完我就走。” 小王终于从癫狂中稍微停了一停。 “风间月为什么先救我,”我道,“首先这个行为,我也很吃惊,但思考后,我有一套自己完整的理解。” “你说他是下意识之间做的选择,有主观性,或者,你是对的。” 这一下连风间月都大惑不解地看着我,而我继续说下去。 “但这并非因为他少年时那点白月光情结作祟,现在还对我有什么想法。真不是。” “而是他这个人本身的人格特质:英雄主义。” “什么样的人会被大众称为英雄?勇于奉献,舍己为人,对吧。” “你看,我们的英雄一直都是,三过家门而不入,战士把生还的希望让给战友,医生为了给病人治病,没能看见弥留的老父亲最后一面……” “换句话说,他们总是为了愿意他人牺牲自己,愿意为“外人”牺牲“家人”的。” “伟大吗?很伟大。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一件事:一旦你被他认为是’自己人’,就被他在潜意识里划定为‘可以牺牲’的范围。” “风间月会先救我后救你,恰恰是因为他把你已经看成了‘自己人’。” “我没有说英雄不好的意思,我很敬佩他们。只是,太阳光芒再大,都会投下阴影。一个‘英雄’光辉的另一面,也总是会牺牲一些人的感受。” “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风间月绝不是跟我有任何苟且才先救起我。另外,也是想说,如果你不能看见光辉底下的阴影,你总有一天会感到失望的。” “你听不听得进去,我都言尽于此了,”说完这句,我转身踏出。 风间月在我身后喊:“安可心,你人生地不熟的,自己怎么走?” “我有钱,请个镖头也回得去。”我淡淡地回道,另外向他一鞠躬,“瘟疫事关天下,还望风公子不受私事影响,继续调查。” 风间月看起来有些想追上我,但怀中楚汀兰的哭泣嘶喊又阻止了他这样做。 我在失落中,又觉有那么一丝好笑,激怒了情人,护不住朋友,与哥哥闹翻,仿佛被世界抛弃,这个原著里的大英雄,现在一定很挫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