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重挺能打的,但是但凡你看过西游记,就知道孙悟空大闹天宫何等威风,救唐僧时何等窝囊——自己能跑,和保护一个战五渣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们在村落中间的广场上遇到了风间月,他应该也有类似的困扰:楚汀兰裹着他的外袍,浑身颤抖,被他抱在怀中,导致他不但身上多负担了一个大活人的重量,还只有单手能用。而且,村汉打他都是下死手,他却因为男主的个性,不愿轻易杀人,这也让他有些被动。 村里剩余的人围拢过来,个个杀红了眼,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炸响一支穿云箭,橙红色的焰火花瓣样四散。 我们都抬头向天空望去。 十几秒后,一二百官兵冲了进来,皂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重的踏踏声,泥土四溅。 精良的钢刀与弓箭威胁下,村民再蛮再莽,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一个矮个子留山羊胡,穿官服的男子骑在马上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喊,语气十分急切:“哪位是国主特使?下官来迟,罪该万死。” 然后,我注意到,一只绯色鹦鹉在空中盘旋。 我竟没发现,红重何时把它放出去了。 红重上前,向官服男子亮出一块腰牌,同时,又指了指我。 官服男子忙滚鞍下马,连连作揖:“下官乃多丘县县令陈子余,特使受惊,下官该死。” 红重不能说话,于是我站出来,圆谎圆到底,拍拍衣襟,道:“我二人都是特使,奉国主之命来调查此村之事。” 我谅他个九品芝麻官,也不可能认识安可心。 陈县令愁眉苦脸,连道:“下官失职,可下官也有难处……特使,咱们,咱们回县衙说吧。” - - 于是我们前去县衙,换了衣服,等陈县令将那些村民与妇女初步审了,听他回报。 陈县令颤巍巍地,呈上一堆资料,道:“暂时查得,十荒村共有一百零三户,其中配偶是拐卖而来者,八十七户。” “岂有此理!”风间月一拍案几,怒道,“这不几乎全村的妻子都是拐来的吗?你这地方官员,怎么管的?” 陈县令吓得一哆嗦,我忙看了风间月一眼,又转向陈县令道:“县令,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你且莫怕,实话实说,只要你诚实,我自会在国主前头为你求情。” “但是,”我话锋一转,“若你有意隐瞒,被我们查出,定当从重治罪!”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陈县令连连点头,道,“这要从多年前说起了。起初十荒村只是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偏僻贫瘠,村里的人穷的裤子都穿不上,更别提娶老婆。” 楚汀兰此时经过休整,也早不似当初那惊吓无措的样子,插话道:“既然偏僻,他们怎么不搬出来呢?” 陈县令苦着脸道:“这……所谓故土难离吧,很难解释。” 虽然难解释,我却理解,在现代时我看过电视剧《山海情》,原来的地儿再糟,那些村民就是不肯挪窝,人跟人的思想差距,有时比人跟狗的都大。 于是我道:“你接着说。” “大约所谓人穷志短,就起了拐的心思,”陈县令道,“当时下官还未在这里,也是听人说的,说是村里人连拐带骗,甚至明抢,将妇女带到村中,殴打驯服,为其繁衍。” “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男丁越多,跟别的村子抢水抢地,就越占便宜,所以十荒村竟然就这么发展起来了,拐来的女人生了男丁,不多年也就长到十多岁了,再拐女子来配,再生男丁,也就二三十年光景,竟然由原来的二十多户发展到如今的一百多户。” “既然知道,为什么早不管呢?”风间月问。 陈县令脸皱得像个苦瓜:“大人们,您们也看见了,他一村里的,人人相护,别说那些男人,就连被拐的妇女,初时虽不情愿,可或者是被打怕了,或者因为生了孩子,也不肯举发。所谓捉jian要双,捉贼要赃,没有证据,我们如何去管呢?” “再一者,”陈县令道,“那村人虽对内蛮横凶残,对外却善于伪装,要是年成不好,派一家带七八个孩子出去讨钱,孩子幼小,舐犊情深,要是那家男人再狠心些,把其中一个打个残疾,更能引人同情,凡是去了城里大户,道观庙宇,那不知情的善男信女大发慈悲,往往赏他们个盆满钵满。这时我们怎么管?只要那女人不承认自己是被拐的,我们去管,反成了人人喊打的恶人。” 我看见风间月面庞涨红,这不正是我们在村口所经历的情景嘛,当时他不但准备解囊相助,还跟着大骂几位衙役狗官。 若是遂了原作的剧情,只怕他是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而那个衙役却要无辜丧命了。 不过我也不怪他,毕竟当时的情况,妇人真的是那男人妻子,孩子也真的是他孩子,哭喊悲号,肝肠寸断,连我都十分动容。 陈县令说下去:“而最大的难处,还在于原来的衙役,大多跟本地也是同气连枝,有的受过好处,有的甚至是那个村出来的,但凡官府想有点动作,村子里早收到风了。这要不是国主数月前隐闻此事,暗地派了二百外地府兵来,并且给下官下了死命令彻查,只怕今天,还动他们不得呢。” 这样想来,我们遇到那横rou衙役,除了脾气差了点长得丑了点,倒真是个尽忠职守的人。 我看见楚汀兰眼中闪过惊疑的光,大概是在疑惑凌青云这大反派还能干点好事? 陈县令一番话说得我也十分无言。虽然我也觉得他有失职之处,比如那“疯姑娘”,想来就是最近才被拐去的,被打落牙齿,受人污辱,只怕一生都毁了。如果他能早些行动,也许是可以救回来的。 然而我评价人,素来并不是站在高处去看“他有哪些不好”,而是“若我是他,能否比他做的更好”,因为只要是人,做事哪能没有不足。 关键是,此时你还用得着他,要是连他也处罚得狠了,反可能把人逼到对面去。 于是我道:“案子继续审,审完写个报告,数据务必详实清楚。你放手去做,国主既然派了我们前来,就是给你们撑腰的。” 县令听我没怪罪他,点头不迭:“是,是,下官这几天一定宵衣旰食,审个明白,给国主一个交代!” 说着,他又抬头,转脸向身后的小衙役,拍了一下对方的肩,目光信任又慈爱,道:“小张,这个结案报告,到时你写一下哦。” 我看见小衙役脸上大写的whatthef**k三个大字…… 我扶住额头,这官场古往今来,真是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