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补给刚刚送进大营,很多士兵就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的是真的”?一个士兵表示怀疑。 “那还有假?当今圣上已经下旨彻查此事,很快就会找到证据”。另一个士兵说道。 “你们在军营里,消息封闭,所以不知道,现在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运粮进来的士兵在交接之后,和他们悄悄的说道。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儿大营,并且得到了一些人的证实。 “这个消息,恐怕是真的”,一个士兵在一次夜间巡逻之后,向其他人说道:“康乐人的使臣昨天晚上来过,带来了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但肯定是来过,而且是半夜时候走的”。 “没错儿,我们都看到了”。他的队友急忙为他作证。 “我们前些天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卖马的老板也问过我们,说你们大将军如果投降了,你们怎么办啊?我们说,你听谁说的,我们大将军怎么会投降呢?他说,他也是听说,――这可不就有点儿眉目了”?负责采购的人也说。 “那几天出去探查敌情的人回来之后,也曾经说过,说他们碰到了一队康乐人,但双方并没有发生冲突,康乐人还挺客气,说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们都准备好了。他们说,过去干什么?自己有自己的国家。那些人说,什么各自有国,以后咱们就都是康乐人了,难道你们大将军没跟你们说”?一个不知是干什么的士兵说。 开始还只是一些人在传,后来就是所有的人都在传了。而且证据越来越多:有人看到路远航晚上写信,然后让人送到对面的。有人看到他借上厕所的机会,和敌人偷偷见面的,更有人声称,曾经为路远航送过信。 这些谣言一开始还有人怀疑,到了后来,即使是觉得有可疑之处,在心里自己就解释了。到如今,几乎是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大将军要叛国的。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个说谎那是谎话,所有的人一起说谎,谎话就有了真话的效应,现在,已经是全国人在说谎了。就连利德森他们都没有料到,他们只是放了个屁,居然刮成了一阵风,还是飓风。 “咱们可以撤了,现在,就是没有证据,也足以致他于死地了”。利德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没有喜悦,只有沉重。 路远航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谣言,不过他听到的时候,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程度。 “这样的传言,为什么不在刚刚传播的时候制止呢”?路远航连发怒的时候,都充满着悲情,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末路。 “属下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了”。他的亲信左将军莫代尔显得十分沮丧,但他并没有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其他人呢?他们都是聋子、瞎子、哑巴”!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那样子,就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兽。 所有的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路远航余怒未歇,却也无可奈何,他向众人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一个人坐在大帐里,静静的等着命运的到来。 很快,决定他命运的人来了。新内务府总管安东阳手捧着圣旨,带着一百名禁卫军,押着囚车,进入了大营。 “大将军,跪下接旨吧”。他显得十分客气,间或向路远航示好。 路远航摆下香案,跪下接旨。 “圣旨:大司徒大将军太子太傅路远航,位极人臣,高官厚禄,然而不思报效国家,多生叛逆之心,今着大总管安东阳押解进都,听候发落。军前事物,一由偏将军蒋庆群全权处理”。念罢,把圣旨双手平递过去。 路远航谢恩之后,把圣旨高高举过头顶,缓缓站起来,之后才放下圣旨,揣在袖子里。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呢”?安东阳立刻催促他起身,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在虎xue,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 “现在就可以走了”,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平稳:“交割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蒋将军进账就可以办公了”。他从容不迫的走到囚车前,一哈腰,钻进了里面,然后带上囚车门。 “唰唰唰”! 突然,周围的将士都抽出了佩刀,把禁军和安东阳围了起来。禁军见形势不对,也都纷纷抽出佩刀,与他们相对。 安东阳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立时就吓得瘫痪在地,身上不住的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远航坐在囚车里一动不动,满面含笑的对着安东阳说道:“安大人,老夫若是想反,现在也来得及。不过,老夫是鸣沙山人,鸣沙山人反了鸣沙山,还有哪个地方容得下呢?众将官,把兵器收了吧”。 众人不得已,只好手刀入鞘,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路远航被押走。 一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一日来到枯叶镇。镇上的市民,早就得到了他被押回来的消息,一条长街上挤满了人。这些人有拿鸡蛋的,有拿萝卜的,有拿西红柿的,有拿辣椒的,也有挑了水来的,端着猪血来的……,只要他们想得到的,拿得动的,觉着用起来顺手儿的,全部搬了出来。不过,这可不是为了迎接他,或者为他做一顿丰盛的午餐。这些人的目的,是要用手里的东西砸死他。在他们的心里,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卖国贼,泯灭人性的反叛者。 “杀了这个狗东西”! 随着第一个西红柿在囚车上开了花,各种蔬菜纷纷而至,大粪水、猪血、尿液也是如雨水般泼了下来。 “打死他,狠狠的打”! “rou割下来,我要生吃他的rou”! “我要喝他的血”! 这发自内心的愤怒,源于盲目的仇恨。路远航的确不是个忠诚,但也不是叛国者,只因为敏感时期的一个谣言,就被大众无端定义。不过现在的他,并不觉得奇怪,他见过更疯狂的事情,更惊心动魄的场面。 扔完手中的东西,人们开始捡身边的东西了,石头、木块儿、树枝,所有能捡到的东西他们都捡起来扔出去,后面涌上来的人甚至开始捡掉在地上的东西了。 倒霉的押运官安东阳,和禁军们,既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犯人,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叫苦连天。但人们却更加疯狂了,他们开始冲击禁军,想要冲到囚车旁边,对这个仇人进行致命攻击。禁军不得不和他们对抗,被他们推来推去。 一阵激烈的对抗之后,禁军的保护圈儿被冲开了一道口子,一群人拼死冲了进来,嘴里发着疯狂的吼叫。 所有的人都处于癫狂状态,他们冲散了禁军,打开了囚车,把路远航从里面拉出来,推到人群围成的圈子里。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所有的动作也停止了,甚至他们的心跳、他们的呼吸、他们的思维,都进入到了静止状态。时间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但是短暂的沉默,是为了更猛烈的爆发,忽然,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叫着冲入人群,毫不犹豫的扑到路远航的身上,在他肩膀裸露的地方狠狠的咬了下去。 一声惨叫之后,路远航推开了那个人,但胳膊上的rou已被他咬下,此刻正满嘴是血的嚼着,脸上露出可怕的笑容。 这种惨烈的场景让人群呆了一呆,随后就一起扑了上来,他们就像一群饥饿的鬣狗,在争着撕扯食物,人类最原始的本性在此刻暴露无遗。 这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人们就一层层的退开了,随着最后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还活生生站立的路远航,已经只剩下一堆胡乱摆放的百森森的骨架。最后,这些骨架也被人一抢而空,只有那一片抢不走的殷红,在证明着刚刚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