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传到前线,路远航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大司徒一职,由谁来担任了呢”?这让传信的家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人的亲生儿子死于非命,他仍然能平静的问这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问你大司徒一职,由谁来担任了”!他愤怒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面目狰狞,浑身颤抖。吓得家人身体一阵乱颤:“小、小人不知道,小人、来的时候还没有听说”。 路远航摆了摆手,让他下去。自从逼宫那天开始,他就预料到了现在的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来得这么快。 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温和派。一群手里没有兵权的人,在政治斗争中永远成不了主导者。因为政治永远都是强者的游戏,弱者只能成为强者的献祭。没有邱胜翃的支持,他们甚至无法和强硬派分庭抗礼。 党争,这个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必然存在的问题,即便在高度集权的国家也不能避免。但这并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要双方的势力能够保持平衡,和平的局面几句不会被打破。鸣沙山人的问题是,邱胜翃在原本平衡的天平上,为其中的一方错误的增加了砝码。但这最初的根源,还是要追溯到战争。 在和平年代,文治是主旋律,军事的存在价值就会被淡化。同理,在战争年代,武功是主旋律,文化价值就会被淡化。与康乐人的两年战争,与东铎人的战争,都把军人这个职业,推向了政治巅峰,他们成了主旋律。但以钟大吕为首的温和派,还是凭借着和平年代积累下来的资本,与他们保持着微小的差距。随后,忽而木离世。这是整个儿事件的转折点,――强硬派的房梁折了。这本来是平衡双方实力的最佳时机,邱胜翃却错误的选择了削弱一方,之后再削弱另一方的加强王权的政策。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他的确做到了,温和派全军覆没,强硬派也在逐渐失去阵地,但,这个国家却完了,它的五脏六腑都已被掏空,只剩下大脑和四肢,它还怎么活? 从出兵开始,路远航就只有一条路,保家卫国。但现在,他却有好多条路,作一个康乐人、做一个东铎人、一个胡夏人、西陵人……,甚至,把鸣沙山重新变成他的国家。最先向他伸出手的,还是康乐人。 康乐大将军楚汉在得到路明非惨死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给路远航写了一封信。 康乐大将军济北王楚汉奉上大司马大将军: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马援有言,当今之世,不独君择臣,臣亦择其君。然而,明主难得,情难永固,此世之常情,非但一人一事。齐桓公与管仲、周文王与吕望、蜀先主与诸葛亮,此皆百世一人,仓促难得。至于功不见赏,罚过其罪。以至于横遭屠戮,陈尸荒野者,不计其数。秦人之于商鞅,夫差之于伍子胥,汉高祖之于淮阴侯,魏武帝之于荀攸,等等,不胜枚举。 将军累世旧臣,功高五岳,勋在明府,虽太公保周武,吴汉佐光武,无以异之。今所报如何?一子死国事,一子死家难,身在战场,忧在腹心,曾不知生死之处,岂不哀哉? 将军今日,胜亦难免,负亦难免。何则?以所忠者不可以忠效故耳。若不能举大事,妻子不保,首领难全。 我康乐,当今圣上,久慕将军大名,期于一见。若将军弃其旧好,翯然高举,必以国士待之,庶不负远道之意。 小不可以敌大,弱不可以敌强,此贤愚所共见,鸣沙山与康乐为敌,后事可知。愿将军熟思之。 路远航看罢,淡然一笑,置之不理。随后,家人来报,朝廷已任命梁书同为大司马,追封路明非番禺王,其子路威江都候。这才让这场兵变暂时压了下来。不过接下来,邱胜翃却做了一件儿最终毁灭这个国家的事。 刺杀路远航的计划仍然是由德胜楼全权负责。这一次,他们提出了几个方案,一个是朝廷把路远航调离,然后在路上劫杀,但这有几个难点,一是能不能把他调离,会不会因此激起兵变,这谁都没有把握。另外,一旦调离了,谁来继任他担任大将军一职,抵抗康乐人。如果调离之后,接任的还是他的亲信,那么,调离就毫无意义。 另一个方案是潜入军营刺杀。这个难度很大,如何混进戒备森严的军营,顺利并准确的找到路远航休息的地方,也是个问题。以他的城府,自身的保卫工作一定是万无一失的。而且这种方式基本上属于自杀式行为,就算得手,也很难全身而退。 还有一种是渗透式刺杀。也是要几个人潜入进去,扮成士兵的模样儿,伺机而动,但它有一个缺点,就是时间太长,容易暴露。 再有一个方案就是下毒。路远航一度谨慎,所有与他个人安危有关的人,都要亲自挑选,但百密一疏,为他做饭的厨子,却没有认真筛选。这倒不是他没有考虑到,最主要的,是这个厨子是他从自己府里带来的,因此忽略了这一点。不过这里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毒药的选择。路远航的所有饮食,都有人提前试吃,这就使烈性毒药很难奏效。而毒药又容易露出马脚,万一他中途发觉了,就会前功尽弃。 最后一个办法,就是煽动兵变。军营里一直以来都有他们的人,有一些低级军官,也是他们的人。但难度比较大,在没有特别事件发生的情况之下,这很难成功。 “特别事件还真有”,利德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路远航和康乐人一直在私底下有书信往来,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几乎军营里的所有人都知道”。 “那他就有通敌的嫌疑了”,韩少卿意味深长的说道:“而且,这个时候也正好,他的儿子刚刚死,梁书同代替他坐上了大司徒的位置”。 众人一起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咱们死在康乐人屠刀之下的人,数不胜数,人民对他们恨之入骨。别说是投敌,就是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康乐人一个“好”字,也会被当场打死。一旦拿到证据,也不要说是路远航,就是当今圣上,也难保无虞”。胡志明分析道。 “那怎么拿到证据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路远航一向深得士兵拥护,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不可能收到效果。而且必须是他的亲笔回信,光得到康乐人的信件是没有用的。 “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窃取,一个是拦截”,于再清说道:“窃取这方面,只能让营里的兄弟来完成了,外边的人即使进去了,不熟悉情况也很难成功。至于拦截嘛,就得咱们亲自出马了”。他说罢哈哈一笑,然后说道:“我不相信这只老狐狸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所有的计划都是一纸空言,在实行的过程中,应对瞬息万变的情况,还是需要人来临时处理。他们到了前线之后,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 首先,他们的藏身之地,既不能离军营太近,也不能太远。近了容易被发现,远了无法进行监视。其次是给军营里传递消息,这和城防不同,城防的话,守军和百姓还能够接触,野营根本就接近不了。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的食物。这个问题看起来微不足道,事实上是最重要的。一行十几个人,从城里望外运粮,根本就过不了城门这一关。虽然野外也能狩猎,也可以打到一些小动物之类,要供这些人吃,根本不够用。而且,他们白天不能生火。一旦生火,必然会被双方发现,到时候就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而是拿什么吃饭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