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给大jian大恶之人做鹰犬,绝不会自称什么‘逍遥剑’,还是叫‘爪牙剑’更合适。” 沐子衿坐在李传风的院子里大放厥词,如果没有李老头儿这个靠山,这些话她是断不敢当着逍遥剑吴樾的面说出来的。 “我因为欠了不归楼老板一个人情所以才答应临时给他充一天护卫,现在我已和他再无瓜葛。你说的那个思凡、阿九,别说对他动手,连面我都没见过。” 吴樾躺在竹椅上掏着耳朵,漫不经心地把他已经说了两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后轻轻一弹。 真是冤家路窄,沐子衿没想到这个千里迢迢跑来找李老头儿比武的人就是那个曾经在不归楼留她一命的用剑高手。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她虽然心中气恼,却也没什么办法。刚刚在蒹葭湖上,吴樾跟沐子衿打完招呼后竟一步跃到了竹杆上。他虽然比沐子衿重得多,但他那头的竹子却翘得比她那头还高,可见哪怕单论轻功,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一个时辰过后,李老头儿回来了。 吴樾见了李传风倒是没有失礼,立刻起身自报家门说明来意,最后又厚颜无耻地加了一句:“不知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李传风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沐子衿心中虽然不爽,但一想到待到明日比武她就能亲眼目睹李老头儿暴打此人,心中阴霾便去了一半。 这天晚上,李老头儿做了鱼,又拿出一点酒,三人在院子里一起吃了顿晚饭。 “我听说你原来是丐帮的,如今怎么又使上剑了?”沐子衿仗着有李老头儿撑腰,自然是什么茬人问什么。 “你说‘切玉’?”吴樾摸了摸身边那柄长剑,“我想学剑,但丐帮教不来,我就拜了一位武当派剑客为师。” “剑有什么好的?”沐子衿继续着这种有恃无恐的聊天方式。 吴樾嘿嘿一笑,似乎看出了她找茬的本意,但并没有生气。“剑乃兵器之魂,凶之大成而成天下。我对天下没兴趣,但也想在有生之年体验一下‘跨海斩长鲸’的心境。既然武学的终极是剑,我又何苦在别的微末技艺上浪费时间?” 这一次,连沐子衿也接不上话了。她一路上遇到的人一个个都是傻子,阿九是戏痴,这吴樾则是个武痴。虽然追名逐利的世人大多对他们的追求嗤之以鼻,但她却有几分佩服,能找到毕生努力的方向并砥砺前行,至少对于他们自己来说,算是没有白活。 第二天一早沐子衿起床时吴樾已没了踪影,留下字条说自己已前往比武地点髽髻山。 根据民间传说,髽髻山是唯一一座不面朝武当山金顶的山峰,自古有“七十二峰朝大顶,唯有一山不朝爷”的说法。这种不羁叛逆虽为礼法所不容,却向来是习武之人挑战更高武学境界的座右铭。因此,江湖中人无论挑战、比武、约架、寻仇,都喜欢挑选髽髻山这块风水宝地。 他们师徒二人登上山顶后,意外地看到了一大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他们中有爱看热闹的江湖人、忙里偷闲的武当道士、长期驻扎于此开设赌局的小庄家,以及为所有这些人提供茶水小吃的商贩。虽然人群熙熙攘攘,但大家都自觉空出了山顶上最平坦的一片地来,躲在稍远一点的山坡上或巨石后等待观摩比武。 沐子衿见来了这么多人,心中顿时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萼州距离京城和金州如此遥远,此处不大可能有认识她的人。而且就算有人站出来指认她,凭她如今这身破烂打扮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正所谓大隐隐于市,一个人躲躲藏藏容易引人猜忌,大大方方站在人前反倒安全。 她轻轻跃上最大的一块巨石,朝所有人喊话:“我乃李传风亲传弟子蒹葭子,今日将由我来住持这场比武,比武双方可有异议?” 吴樾微微一笑,李传风瞪了她一眼,沐子衿心中愈发得意,“今日对阵双方是剑圣李传风和逍遥剑吴樾。比武过程中,如有人使用毒药、暗器、机关,或有场外人帮助皆为作弊,以失败论。如若无人认输,则至死方休。比武双方或伤或死,皆系咎由自取,医药费、丧葬费全部由自己承担……” “行了。”李传风终于受不了她了。 沐子衿继续朗声说道:“如果都没有异议,那就开始吧。” 吴樾抱拳致意,手握剑柄。李老头儿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这时,围观比武的众人才注意到这个老头儿身上竟没有任何武器。 说时迟那时快,吴樾的切玉剑一出鞘,便似疾奔的银蛇一般直扑李传风。李传风微一挪步,避到剑锋一侧,用手指轻轻在剑身上一敲。只这一下,剑和吴樾便一起偏到了一边。 吴樾很快收住了势,反手将切玉一转,剑风即刻带着虎贲龙啸之势横劈而来。李传风不疾不徐,脚下像龙卷风一般快速腾挪旋转,好似踩出一朵莲花。待那剑锋到来之时,他早已移身换位,站到了一丈之外。 李传风步伐虽快,但沐子衿看得真切。他那“莲花步”分明是用海雷诀催动的,原来那套武功在实战中竟有如此这般的变化! 吴樾刚刚那剑虽然扑了个空,但他丝毫未受影响,反而展开了更加凌厉的进攻。他长剑一指,剑气如一道长虹直追李传风,迫得李老头儿出掌相抵。趁此机会,吴樾移至李传风近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出剑。 刹那间,一把剑化作千把剑,剑风如密不透风的暴雨朝李老头儿逼压而来。这一次,李传风不得不严阵以待,只见他运功于掌向前推出。吴樾见势立即变招,将将躲过李传风的掌风。 围观者中有一些人正纳闷吴樾为何要收势,沐子衿坐下的那块巨石却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石头上竟生生裂开一道深深的缝隙。 再看那吴樾,他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是我低估了剑圣,在真神面前竟以如此雕虫小技卖弄,失敬失敬!接下来这一剑,我会认真请教。” “彼此彼此。”说罢,李传风走向人群,对一位围观的少年说道,“可否借剑一用?” 少年受宠若惊,正要把自己的佩剑递过去,那柄剑却连同剑鞘一起脱开他手,自己飞到了李传风手中。李传风拔剑出鞘,将剑扔回给少年,只留下了剑鞘。 吴樾运气于足,一步跃向李传风,他脚底仿佛生出无穷的力道,奔雷走电一般直奔对手而去。沐子衿知道,双脚离地后使出的剑招一般长于力量而短于变化,通常只能用来对付行动不灵活或力量上有绝对差距的对手。但吴樾这一剑却绝非如此简单。 他出剑的一刹那,剑锋周围的空气燃烧起来,从远处看仿佛一只火剑直扑李传风而去。就在沐子衿以为这就是这一剑的威力时,剑周围的火焰却突然熄灭,切玉剑变成了黑色。剑锋所过之处焚尽周围的一切,仿佛一道白虹自太虚而来,逆天暴物,无论。 李老头儿一提一崩,那把剑鞘霎时间被无数个微小的龙卷风所包围。这时他却松开了剑鞘,用脚将其向上一推。剑鞘初时飞速极慢,让人不禁怀疑这一脚的力道是不是太小了。但眨眼间剑鞘却越飞越快,最后竟以雷电一般的速度冲破了吴樾的剑气,直刺他的要害。吴樾虽已堪堪功成,却也不能不顾及近在眼前的威胁。不得已,他只得选择避其锋芒,闪向一侧。但如此一来,他这一剑便也功亏一篑。 “在下甘拜下风。”吴樾抱拳颔首,承认自己在比武中败北。 “可惜,太可惜了。”看客中有人替吴樾惋惜。 沐子衿虽没学过剑,却看出吴樾输得不冤。在李传风的剑鞘冲破剑气的那一刻,双方便已分出胜负。天下武功虽唯快不破,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皆可被压制。 “这一剑就叫‘破空’吧,”李传风对吴樾说道,“希望老夫有生之年能看到你的‘破界’一剑。”虽然昨晚他们在一起吃过饭,但这其实是李传风对吴樾说过的第一句话。 比武结束后,吴樾又在李老头儿家多住了两天。沐子衿虽然不乐意,却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烦他了。更何况,这人知道的事情比他身上的跳蚤还多。 “不归楼的老板是谁?”沐子衿逮着一个李老头儿不在的机会问吴樾。 “小姑娘,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吴樾嘴里叼着根草棍,躺在竹椅上望天。 “要怎样你才肯告诉我?” “那你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吴樾转过脸来看向她,“虽然我对此并不关心,但我也不是傻子。” 沐子衿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要不我让李老头儿直接把你做掉算了。” “哈哈哈哈,”吴樾笑出了一脸褶子,“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路,接下来能否知道他的身份全凭你的本事。 “明年三月,扬州乘月门会举办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往年大会虽然江湖各大门派也会派代表出席,但这一次,恐怕各位门主连同你关心的那位都会亲自前往。” “为什么?” 吴樾吐出嘴里的草棍,轻轻一笑,“因为有一样他们都想要的东西,终于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