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传奇 皇宫东门五里外,一道拱桥连接汴河两岸,这里也就成了汴梁城的热闹之处。河南岸几百米处,一棵大柳树下,摆了个说书摊。小鼓槌一敲,二胡拉罢几声,李瞎子张开大嘴,露出黑不溜次的两排牙齿,身体有节奏地抖动着,开唱。 “五代十国乱纷纷, 隋唐争斗苦黎民; 大宋一统天下事, 英雄豪杰竟风云!” 唱罢,抡了两下鼓槌,他清了清嗓子:“昨日咱说到少侠连铭,孤身一人,追踪后蜀残部,突然树林中冲出五人,眨眼间将他围在中间。” “连铭抬眼一看,只见那疯僧铁骏脑门锃亮,身披大红袈裟,手提一把镔铁禅杖,重约二十多斤;左边是一个清瘦的道士,左手拂尘,右手宝剑,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右边那位,穿了件虎皮短衣,长得威猛异常,黑脸短须,怒目圆睁,手持一把钢叉;铁骏对面还有一个,农夫模样,穿一身麻布衣衫,拿的竟然是一把锄头,红脸膛上一双大眼,斜视着连铭;在圈外,还有一个矮个子,一上来就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半眯着眼,看着手中一把算盘出神,仿佛周围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书中暗表,此五人正是后蜀王的五大护卫,分别称作疯僧铁骏、怪道殷昌、猎户彭明、农夫郎彪和鬼影倪俊。” “那连少侠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没想到威震巴蜀的五大高手,竟然都一下子齐聚在这邙山脚下,我连铭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疯僧铁骏用手一指,嘿嘿冷笑了两声:这小娃娃好大的口气!你一路追踪,当我不知道?没想到你竟敢孤身一人前来!事到如今,投降了吧,免你一死!” “连少侠刷地一声,抽出肋下佩剑,那真是明晃晃夺人双目,冷森森摄人心魂:废话少说,是单挑还是一齐上!” 说到激烈处,众人正伸长了脖颈,听得入神,李瘸子突然卖了个关子,坐下不紧不慢地喝茶。 大家屏住呼吸,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不见他往下说;突然有人明白过来,开始往桌上的白瓷缸里扔零钱------ 人丛中站立着一个白脸的汉子,对身边一个红脸汉子低声说说:“外人戏称这李瞎子是铁嘴,还不但能说,还能抓人的心理,怪不得挣钱不少!” 红脸汉子悄声问道:“连大哥,你一人独战五人,不害怕吗?” 被称为连大哥的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别听他瞎咧咧,我那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现在想想都后怕,咋会不怕?” “那你给我说说,你咋能一人杀了四个高手?” “走吧,这里人多眼杂,咱边走边说!” 这二人正是连铭和童威。两个人离开了书摊,直奔百米外的汴河。 汴河是北宋主要的水上运输枢纽,进来的船靠左,出去的船靠右,中间还有宽阔的航道,以备不时之需。两岸都有一个独角高楼,上边各站一人,打着旗子指挥。 两个人在独角楼下站定,望着往来如梭的货船,连铭开始讲述三年前那场刻骨铭心的生死之战; “那是我杀人最多的一次,现在一回想起来那血腥的场面,我的心就发抖。” “那年我十六岁,刚进入皇城司做一名察子,血气方刚的我,天天想着建功立业。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城西三十里惠光寺的慧能和尚。那和尚喝酒吃rou,赌钱,耍女人,样样俱精。刚入这行,没有消息来源,这样的人交往广泛,正好为我所用。请他喝了几回酒,就成了好朋友。我们约定,每月朝廷官员放假的次日,都在招财酒楼相聚。重阳节前夕,他喝醉了向我炫耀,寺里住持要出趟远门,委托他负责一切事务。我早就怀疑他那主持并非善类,决定跟踪他,看看他干些什么勾当。” “我带了三套衣服,一路跟随那主持来到洛阳地界,也是我年轻,没有经验,只顾着跟踪,没想到中了人家的埋伏。现在想想,那一定是人家约好在此聚会,看我一人可欺,顺带着想把我收拾了!” “我一阵后怕,一人对五,此番定是凶多吉少。转念一想,事已至此,怕也无用,反正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拼了算了!可又一想,蛮干肯定是我吃亏,怎么办呢?” “突然,我想起一句唐诗来,那是我跟随师傅追杀后蜀余孽时,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临死前说的一句古诗。我当时很纳闷,后来想想可能是一句接头暗语。” “感时花溅泪!我情急之下,说了这一句。” “那五个人俱是一愣,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过了片刻,那个叫疯僧铁骏的,才犹豫着接了下句:恨别不惊心!” “我知道他们对我的身份,以及这句暗语都产生了疑心,后蜀王死了,下边的人也四散奔逃,暗语早该换了,我此时还说出来,明显让人怀疑。但此时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背水一战。我故意不紧不慢地说:五大护卫,国主临终有命,你们归我节制。说完,左拿出一卷黄布,冲疯僧铁骏一扬:你且来看!” “那疯僧铁骏在江湖上浸yin几十年,也算是阅历丰富,没想到竟然直接到到了我面前,等他注意力全集中在黄布上时,我藏在右手袖子里的短刀,毫不犹豫地挥了上去。顷刻间,一道血注从他断裂的喉管喷薄而出,溅出一米开外。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怖,使劲伸出手指向我,喉管咕噜着,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就轰然倒地。” “这五大护卫中,属此人功夫最高,却如此轻松地着了我的道,被先行除掉,我一下子信心暴增。” “其他三人,见疯僧铁骏瞬间被我击杀,脸上均露惊愕之色。顿了顿,怪道殷昌首先发话,冲我嚷嚷:你这小厮竟敢使诈,待我先取了你的狗命!说着,举着宝剑就上来了!” “等我一接招,才知道这道士剑法十分怪异,凌厉异常,才走了二十几招,我已经步法凌乱,疲于应付,心想这样打下去,我今天就得把命留在这里。我右手剑不挡反攻,他说了句找死,一剑正刺中我右臂,鲜血当时就下来了。我感到一阵右臂发麻,差点扔了宝剑。但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的招数使老,还未及抽剑,我左手短刀已经飞出,直奔他的咽喉。只听他哎呀一声大叫,手中剑当啷落地,随即人也栽倒。” “等我拾了短刀,剩下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童威紧张得屏住呼吸,此刻多少缓过神来,赶紧问:“你伤得怎样?” 连铭微微一笑:“所幸并无大碍,仅仅是刺中了而已,如果换成刀,这胳膊非废了不可!” 童威又问:“接下来依然是以一敌三,你又使了啥绝招” “学艺的时候师傅就说过,所谓的绝招都是蒙人的,简单的招式用得熟了,就是绝招。我当时连杀了两大高手,士气正盛,连胳膊的伤都忘记了,全力盯着猎户彭明、农夫郎彪。” “果然,他俩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钢叉一晃,锄头一翻,联手攻上前来。既然你们以多打少,我也不必客气,我纵身而起,迎着他俩,手中剑冲渔夫虚晃一下,却反手攻向农夫。农夫脸上一骇,赶紧用锄头来迎。我连出三剑,趁他招架之时,双脚腾空而起,连环脚正中他的面门,只听他闷哼一声,撒了锄头,迎面而倒。” 童威此时一脸疑惑:“原来这农夫竟然如此不堪?连个三流角色都不如,怎的敢称五大护卫却不是浪得虚名吗?” 连铭接话道:“我也疑惑,估计是这些年忙于生计和躲避,功夫废了吧。可当时哪里能顾得这些?渔夫的钢叉瞬间就到了胸前,你知道那钢叉势大力沉,我不敢硬接,只能闪身躲过;我连躲了他三叉,他步步紧逼,完全是大开大合的欺人打法。我十分明白,他的叉长,我的剑短,力道上他又占着优势,时间一长,我肯定吃亏。” 童威插话说:“那倒是,换了我,根本没法打!” 连铭却笑了:“情急之下,我左手的短刀又冲他一晃,我知道短刀连杀三人,他肯定心里畏惧,也须分出一半精力提防,只要他一分神,我就有机会。” 童威大骇:“你还敢用短刀,恐怕这回对方已经有了防备!” “我就是要他如此!短刀飞出,他的注意力全在短刀上,本能地侧头去躲,趁着这瞬间机会,我已经掠身而上,一箭穿心!”连铭说完,悠悠地叹了口气:“如果再换一种环境,我恐怕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 童威提醒道:“别忘了,那边还有个拿算盘的怪人呢?” “开始的时候,确实提防着他,可后来一打起来,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等解决了四个人,我才想起他。抬眼一看,鬼影倪俊仍旧是一个姿势在那坐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一样。等我舒了口气,他才缓缓睁开眯着的眼,重重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 “他说什么?”童威急切地问道。 “后蜀气数已尽,天意难违!”连铭回答。 “他肯定是打不过你,准备束手就擒了吧?”童威又问。 连铭摇摇头:“鬼影倪俊满脸不甘,一扬手,三颗算盘珠子射向一棵高大的树梢,三只刚落在上边嘻戏的麻雀,瞬间落地。我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这老头如此好的暗器手法,刚才如果趁机偷袭,我恐怕难逃此劫。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出手呢?” “是呀,什么原因?”童威也是一脸疑惑。 “这时,那老头站起身,冲我一拱手:少侠前途无量,老夫只有一事相求,回去复命请功后,好好安葬我的四名弟兄。老夫自此隐去,再不问家国之争。就此别过。说毕,三个纵身,人已不见踪影。” 连铭说完,看了看童威:“你明白他的功夫到底有多高了吧?我处处提防,最后才明白:最不经意的才是劲敌。” 童威连连点头:“干咱们这一行的,一刻放松了警惕都不行,那可都会随时掉脑袋。” 连铭点头称是,猛一抬头,忽然看见一个人正悠悠哒哒地走来,于是对童威一笑:“来了个朋友。” 童威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来人自己却并不认识。 “这襄王宫副指挥使张耆,假日也不在家陪娇妻,出来会情人不成?”连铭像是给童威介绍,又像是喃喃自语。 转眼,张耆到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