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光芒再次升空。轰然巨响连缀不断,惊醒了一个沉睡多时的梦。她从古老的梦境中回返,看见那些只能盛开于夜幕中的花儿身披华装开得绚丽,开到荼蘼,不遗余力上演一场空前绝后的华丽生殉。 没有人看出这是一场幻境。 自始至终,毫无自觉。 她看见同行者松开怀中老妪,向来清明的目光难得现出一丝疑惑:忆,是你吗?她没有回答。眼前繁华烟火落尽,白烟如练,散在寒风之中袅袅化去。顿在这漫天雪景中,空气里还幽幽回荡着昔时丽苏说过的话:“不是黑色的,乃是黑色本身;不是敌对的,乃是敌对本身。”仿佛相隔万里的呼唤,追随她直到天涯海角。 丽苏还说,四使是自己的主人,可以任意而行。 忆? 她俯视着底下人群。笑意在无数张鲜明面孔上勾勒具体形状,天真无邪的笑,如释重负的笑,平和安详的笑,衣食无忧的笑。一下想起他曾对佧特说过的话,他说,要擦去人一切的眼泪。 他做到了。 但那是对佧特说的。 彻骨冰凉无孔不入地渗入大地,用奇缓速度将这片腐烂的生机世界冻住,虽然缓慢,却没有停下。漫长的年月中,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忆发现,或许有那么一点私心,她和丽苏竟没什么差别。身为四使,都同样暗中企盼终焉之时能早些到来。或许,这是错误的。她注视着那名人类母亲宽大帽檐上的冰晶。那轻薄、透明,无与伦比的美丽物件在孩子片刻不歇的哭闹声中迅速消融,由始至终换不来人的注意。那个瞬间仿佛揭示出一种宿命。底下的欢声笑语再次沸腾。 天空骤然划过一道闪电。仿佛能听见他的声音。 忆,冷静点。 没错。美丽的事物轻易消逝。草必凋谢,花必枯干。生与死的无限循环。她漂浮在虚空牢据的黑暗之中,时光冷冽,黎明未至。 为什么不呢? 她问自己。 为什么不呢? 余潞蒙住被泪水浸泡得发胀酸涩的眼,后退数步,深吸了一口气,放下遮掩的手朝面前三人展颜笑道:“我没事。” 母子俩面面相觑,停下拌嘴望向气氛明显凝伫的一角。 楚兰山咧开嘴,“又不是生离死别,老余,你那么伤感做什么?”他作漫不经心状,正准备上前宽慰两句,黎柔拉住了他的手,轻声说:“别过去。” ——那无心之语宛若蜻蜓点水,让洛修瞬间愣怔住。视野中黎柔满脸歉意,隔着一段距离朝他微微点头。水面激起涟漪,波纹正急速荡开。没有人记得盟后175年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一夜怀着壮烈决心上岸的海中盟友在这座背叛的城中都经历了什么。 没有人记得,没有人怀念。 或许因为如此,有些抹不去的声音时隔了多年,地的深渊再次将它吐出来。 “为什么……我们……要与人类和好呢?” 深夜的木桩上,传来鲛人与人鱼奄奄一息的声音。 “人类,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为什么我们要来到人类居住的地方?” 善良的海中族群被挂在木头上,能清晰看见曾经的盟友恶毒作乐的眼神。异香nongnong抓住空气每根肌理,至善者在陆地上受尽凌迟之痛。撕裂。疼痛。灼烧。鳞片脱落,鲜血淋漓。雷修听见失去了鱼尾的同族说:“……还不能死吗?”猖狂的笑声四面环绕,无法忘却、无法容忍、颠倒黑白的议论声筑起高墙,嘲讽强大异类竟毫无自保能力。 他都记得。一刀一刀、一道一道地刻骨铭心着。 他记得爱如此艰辛,备受考验。剧痛能使视野昏蒙,叫最坚定的心灵也为之癫狂。在那一夜彻夜不休的哀嚎呼喊中,修不禁怀疑善的根基是否已经摇动——当rou身毁灭,过去并没有一笔勾销——在思念与夜晚一样漫长的时候,他总是能想起那一夜的疼痛,也能感应到她就在这里——带着层层叠叠积蓄已久的委屈与愤怒——在这座曾予他们刻骨铭心教训一度宛如炼狱的城,识海平静不再,濒临极限。 “对人来说,劝说经常是无用的。人是欲望的奴隶,经常只专注于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事物,哪怕那是毁灭。” 修没有预兆地想起夜曾说的话。他外表的动摇微不可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