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城东悦来客舍还沉浸在寂静中,宋伯和颂娘就已起身,袁六郎听到响动,也起来了。 三人梳洗完毕,吃了些昨日备下的炊饼,收拾好行李,就准备去廷尉府。 袁六郎推开窗看了看外面,这时天已大亮,街上亦有行人来往,抬头看天,但见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阵清凉的晨风吹进,他不由得仰起脸,深深吸了一口。 几天前目睹赵无故遇害,昨日又撞见颂娘险些被牛保国裹挟,他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今日陪伴宋伯去廷尉府归案,千万不可出现岔子。”他心中暗道。 宋伯虽然被定为重罪疑犯而押到廷尉府审决,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冤枉的,廷尉会还他清白。到了归案日,他既紧张又兴奋,情不自禁哆嗦了几下,问道,“什么时辰了?” 袁六郎道:“看这天色,应该还不到辰时。楼下有计时漏壶,待会去瞧瞧。” 颂娘见爷爷魂不守舍的模样,安慰道:“昨日问过掌柜了,从这里走去廷尉府,一个多时辰足够了,来得及。” 宋伯探出窗张望了一下,道:“还是早些出门为好。” 颂娘敷衍道:“好好,早些出门。” 宋伯走到楼梯口忽然停下脚步,摸了下发髻,迟疑片刻,回头对颂娘说道:“我的毛笔落在屋里了。” 颂娘责怪道:“整天宝贝似的捧在手里,怎么临出门了反而倒落下了。”说着转身回屋去寻找。 宋伯又关照道:“你再看看,别拉下别的什么东西。” “我们有什么东西可拉下的。”颂娘嘟囔道。 袁六郎笑道:“你阿公什么东西都当宝贝似的,你就去看看,免得他一直牵挂。” 宋伯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下楼,才迈出步,又不放心的回过头问道:“可找到毛笔了?”说话间一不留神踩在楼梯边沿,脚底打滑,一个趔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咕溜溜地滚了下去。 袁六郎猝不及防,一把没拉住,眼看着他摔下楼去。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宋伯已经躺在下面的楼梯角。他仰面朝天,似乎摔得头晕目眩,嘴里哼哼唧唧。 袁六郎吓得脸色发白,连蹦带跳冲下楼去。颂娘在屋里听到动静转身出来,见了这般情景也是慌了,赶紧下楼。 两人将宋伯搀扶他起来。宋伯脚才沾地,痛得扭歪了脸,捧着脚跌坐在地。 袁六郎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一番,又轻轻按了下,随即沮丧道:“怕是伤到了筋骨,这样是不能走路的。” 宋伯有些不信,扶着颂娘肩膀试图站起来,还未起身,一阵剧痛袭来,扑通一下又坐在了地上。 宋伯从楼上跌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店里的掌柜、伙计闻声也都围了过来。 掌柜捧起宋伯的脚仔细察看,那脚腕红肿得若小腿一般粗,轻轻一按,宋伯便忍不住呼痛。掌柜吩咐伙计取来热水,用麻巾浸了来敷。忙乱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好转。掌柜道:“看样子是伤到了筋骨。” 袁六郎使劲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一脸懊恼。前几日庞萌叮嘱他要好好守护着宋伯,按时归案,不曾想临了却出了这档事。 宋伯也是愧疚不已,埋怨自己这么不小心。四十五天,一千八百里都过来了,最后一天,最后一个楼梯,居然弄出事来了。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袁六郎见状赶紧攀住他的手臂,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才好。颂娘则在一旁暗自垂泪。 掌柜倒是个热心人,见他们焦急无助的样子,便道:“我这隔壁邻居就是医者,人称‘小扁鹊’,我去找他来。”说罢便匆匆忙忙出门。 不多时,掌柜引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进来。 宋伯见老者进来,挣扎着就要起来施礼,被袁六郎一把按住,只好欠身拱拱手。 老者微笑着还了礼,便托起宋伯的脚腕仔细查看,又轻轻左右摆动了几下。宋伯痛的嘶咝吸气,硬挺着没叫出声来。 老者直起身,道:“我看你这是筋骨折损,不过并未错位,所以还不打紧。”袁六郎听他说不打紧,便长舒口气。 老者从药函里取出一枚金针,边擦拭边说道:“我用这金针刺血化瘀,然后敷以我调制的独家药膏,再用夹板麻布裹紧。虽然当下不可走动,但百日之后便可康复,行走如初。” 袁六郎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问道:“百日之后才可行走?当下可否搀着他行走。” 老者摇摇头:“百日之后可以康复。当下这只脚是不可落地的,这几日必须卧榻休养,最好在这里调养几日,老朽与他针灸敷药。 袁六郎道:“我们不能住在这里” 老者瞅了袁六郎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宋伯和颂娘,似有所悟,道:“你们是外乡来京城吧,若要走话,只能乘车。” 袁六郎道:“我们今日有要紧的事,一定要走的。” 老者道:“那我将他的脚腕用夹板缠紧了,走路肯定是不行,你们去雇一辆车。” 掌柜找来木板和麻布,老者将宋伯脚腕缠好,关照道:“待办完了急事,还是要找医者诊治的,卧榻休养,时时换药。”说着便告辞了。 袁六郎拱手谢过,问掌柜可有马车租来一用,掌柜摇摇头:“这里都是寻常百姓,没有马车的。” 袁六郎看看日头,似乎已过了巳初,心里焦躁起来。 宋伯捧着脚腕,咬着牙嘶咝吸气,又怕耽误时辰,硬撑着想站起来,脚才踮起,就痛得扑到在地。颂娘赶紧上前扶住。 袁六郎心想这样子肯定是走不了路的,便宽慰道:“你先在这里歇着。我到街上去拦辆马车,送你去廷尉府,半个多时辰就够了,可以赶在午正前到那里,不会耽误事的。”宋伯不愿待在屋里,让颂娘与袁六郎扶他出去一起候车。 颂娘与袁六郎将宋伯扶到门廊坐下,就跑到街上拦车。不曾想,昨日来时这条街还是车水马龙,今日却空空荡荡,不见一辆车来,好几次远远看见有车过来,可到了街口,又拐弯走了。 宋伯急了,拄着根棍子又要站起,一只脚才踮着地,就痛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颂娘道:“你就好好坐着,别来添乱了。”搀扶他坐到树荫下。 袁六郎道:“我去远些地方找找看。” 秋日里的阳光并不灼热,颂娘站在街中央四处张望,一张小脸却是汗津津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依旧没有一辆车过来,她心中委屈,止不住泪眼婆娑。 掌柜也很疑惑,道:“这里虽然偏僻,平日里也是有马车经过的。今日怎么一辆也不见,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