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百姓的心中,老赵是个传奇。谁和他交朋友,无疑比银行帐目多了黄金千两更值得炫耀。他的名字甚至一度比江南名噪一时的“迎春楼”还要响亮,只因老赵不仅是山东第一大鱼商,更是朝廷税务重臣庞意杰的义弟,他的权势极大,黑白通吃,结交了不少江湖侠客和绿林豪杰。二人联合做了不少实事,不仅修缮了许多公共设施,给老百姓提供工作岗位,还将SD省内一度让老百姓苦不堪言的水蛇帮铲除的七七八八。在人们心中,老赵是大好人,大英雄,一言九鼎的大丈夫,一身神秘色彩的巨富。在他的妻儿心中,他是个放浪不羁的情人,高山仰止的父亲。他的名声愈大,朋友愈多,仇敌就愈少。老赵化身巨富不到十年,便成了人们心中五大“武功不高但辈分甚尊“的江湖人之一。 谁能相信老赵死了?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死? 孙三也不信。 他接到老赵死亡的消息,已是老赵出海的一个月后。这期间,他忙着打理老赵留下的庞大资产,数十家商号,根本没留意海上发生的任何新闻。即使这些商号和资产都落在老赵的名下,业内人都知道数年来一直是孙三在经营着。孙三天生的理财能力使得老赵的资产经他手不过两三年便翻了一番。他和老赵虽从小一块长大,但他们却有天渊之别:老赵一生中,没有正儿八经练过一个月的武,而孙三则是泰山门下“天字辈“武功最高的一个。传闻他在二十岁时便以一柄弯刀手刃神偷李探囊,一举跻身武林前五十之列,近十年来虽极少过问江湖内事,武功却只增不减,俨然已成一代宗师之范。泰山门下,他辈分虽不高,但包括宗主在内,人人都对他敬畏有加。 看到盖着白布的尸体,孙三心中一凉。心中的期盼如同落地的玻璃般片片碎裂,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结义金兰的大哥,就这样在他的面前,永远与世长辞。 孙三无泪,他已无泪可流。 他看着秋天逐渐飘落的黄叶,握紧了双拳,指甲被压碎,孙三却感知不到疼。他只觉得风吹来时,挺冷。 孙三不曾过问江湖事迹多年,他掌中虽无刀,心中却有。若说时间是一把无情刻刀,四十年的回忆则锋利的连钻石都能豆腐般切开。孙三发誓要用这把刀替他的兄弟报仇。 “你们发现他时,他只死了不到一天?”孙三看着眼前的尸检报告,双眼发直。 “没错,济世堂的许胜许仵作的专业水准和准确率,相信老大您也了解。”孙三的小弟连忙道。 “这绝对不可能!我兄长必定是早就被人谋害,否则他为何出海这么久也无音讯?“ “老大……赵老板出海,向来是一个月或者更久的。” 孙三心中一凛,这凶手怎么会知道老赵出海的习惯和时间?难道竟是他身边人? “尸体是在哪发现的?” “报告,尸体是上周二正午时分一辆马车载着送到您府前的。当时您正巧在外与武当蔺道人享用素斋,小弟们怕引起慌乱走漏风声,才擅自将赵老板的尸首运到密室再知会您。” 孙三微微点头,此时事态不明,暂且隐瞒老赵之死较为妥当。 “你们盘问了那个马夫没有?有没有人派他送来的?谅那厮也不敢亲自前来送死!” “老大,那马夫倒是个老实人,他只是说在上午吃早点的时候有人给他两块黄金让他把棺材送到您府上。在下看不出那马夫武功深浅,他若不是和老大您一样劲气内敛,武功高强,便是一个不习武的普通人罢了。倒是有一物,是那马夫交予我的,说当时这封信便放在棺材上。” 那小弟说着拿出一封邮戳密封的信,递给孙三。 孙三冷笑道,“你现在武功虽然不错,但比你强的大有人在,现在看来,那马夫跟此事多半脱不开关系。只恨当时我不在!”他拆开信看了看,神情变得极其愤怒和悲痛。 信是这样写的: 拾叁年前风花月,昆仑山脚剑断肠。 心死伤悲全无用,尸寒骨散魂飞扬。 待到秋叶白云飞,赵勇尸首方归还。 大笑三声仇得报,空留孙三泪两行。 附:信中硬币是在下送给孙,赵二位老板的中秋礼物,望笑纳。 箫剑双绝再拜。 孙三摸出那枚硬币,脸上的皱纹忽然深的像一根根针扎过!他脸色惨白,只因那硬币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贴身信物! 好一个箫剑双绝,好一个大仇得报!孙三只敢唇干舌燥,头晕目眩。近年来纵情声色,好酒贪杯,不仅让他的体能迅速下滑,也让他沉醉在一种天下我有的安详心态里。直到刚刚,他才发现自己的确是个快年过半百的老人了。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孙三大怒拍桌,一掌之威,竟将上好的檀木桌拍了个粉碎。若不手刃这厮,孙三怕是夜不能寐。 可孙三眼中,除了愤怒,还夹杂着一种强烈的恐惧。 十三年前寒冬,昆山脚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何等的怨恨,能让人屈辱隐忍十三年才出手报复? 以孙三的武功,即使多年未曾行走江湖,也不该有谁能让他如此恐惧才是?或许他恐惧的是字里行间的怨毒,积攒十余年的恨意。恨本身,似乎就能让人浑身战栗! 孙三回头,盯着他小弟,一字一句地说,“今天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什么也没说过,你什么也不记得,明白吗?” 小弟望着孙三逼人的双眸,只感一股逼人的凉意从脚底升起,噶声道,“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 那股摄人的气魄登时烟消云散,小弟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汗流浃背。孙三驼着背,缓步踱出房间。一代泰山高手,似乎也变得与一个糟老头子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