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中午。 王体乾身体不适,告假归府。 换上紫色斗篷,走后门坐小轿,至一毫不起眼的青楼,进入后楼包间。 里面,客光先和侯国兴满脸荡笑,正在说男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一见便嬉笑道:“可是王公公照面。” 约你们来这种地方,不是吃喝玩乐,而是谈隐秘事的,严肃点好不好? 王体乾顿感牙痛,吩咐长随守在外面,脱下斗篷,一脸阴沉地扫两人一眼,低喝道:“死到临头,亏你们还笑得出来!” 客光先举着大拇指,不屑道:“有我姐夫在,谁敢对大爷哼一下?还死到临头呢,正是的。” “就是,有我魏爹,京城俺横着走,谁敢不服?”侯国兴更狠,“崇祯那小子敢吗?” 王体乾抓起酒壶灌上一口,往桌上重重一顿,手点着两人,满脸耻笑道:“你姐夫,你魏爹,要是真行,你姐,你娘,会被赶出宫吗?” “宫中缺得了我姐吗?王公公,就瞧着好了,崇祯很快会意识到,没我姐宫中还真转不了。” “就是,宫中没我娘镇着,早反了天!” 舅甥俩一唱一合,嚣张如故。 “要是徐凤至站这,敢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吗?”王体乾阴阴地问。 两人不约而同,腾地起身,两眼惊恐地望向门外。 不怕天启,不怕崇祯,不怕魏忠贤,谁都不怕,唯独怕徐凤至。 杀神不讲道理,一刀下来,死了白死,魏爹都保不住! 半晌,两人回过神坐下,客光先埋怨道:“王公公,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王体乾咬着牙,恶狠狠道:“吓人?等脑袋落地,你们就不会觉得吓人了。” “王公公,是魏爹叫你来的?”相比客光先,侯国兴胆儿要小些。 见这俩货总算有点正形,王体乾神情缓下来,叹息道:“九千岁和奉圣夫人,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新皇登基,正好拿他俩立威,我们也落不得好啊。” 两人额头冷汗迭出,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好日子才过几年啊,脑袋就要搬家? 等缓过来,侯国兴即刻喊道:“舅舅,俺们卷款跑吧!” 客光先却恶狠狠道:“既然崇祯要俺们命,那就告诉姐夫,让他先下手为强!” 不等侯国兴附和,王体乾嘿嘿冷笑道:“徐凤至数十万大军,正愁没借口进京呢。” 听到徐凤至三字,客光先狠劲顿时一泄,眼睛望向王体乾,哀求道:“王公公,可得救俺俩一命啊。” 王体乾不答先问:“要有选择,是九千岁和奉圣夫人死好,还是你俩死好?” “他俩死好!” 回答很整齐,是内心真实想法。 对两人表现,王体乾非常满意,直接了当道:“交出家产,保你俩一命。” 一听要交出家产,俩人就有些不乐意。 王体乾没再说,用力扯下一只鸡腿,咬着嚼起来。 “王公公,给一万两行不行?” 客光先赔着笑问,侯国兴点头,两人满脸热切。 “交出全部家产,你们会有良田、商铺、宅院,今后隐姓埋名,过小康日子。” “这未免太狠了点!” 客光先不干,侯国兴不知所措。 王体乾起身说:“这事要是告诉魏忠贤,大家会死得更快。” “哎,王公公,别走呀,再商量会。”客光先急了。 “没商量余地!要么舍财,要么死,只有两个选择。最多,咱家给你们争取万把银子。” 死是肯定不肯死的! 两人对视一眼,猛地一点头,作出决定:“王公公,俺们听你的。” 王体乾叫两人上前,悄声吩咐一番。 “王公公放心,俺俩保证办好。” 王体乾回府,客光先和侯国兴嘀咕好一阵,离开青楼,分头行事。 第二日早上。 王体乾刚吃好早饭,管家来报:“老爷,奉圣夫人伤心过度,追随大行皇帝去了,消息已送入宫。” “去侯府。” 侯府门前冷冷清清,侯国兴披麻戴孝,与客光先一道,将王体乾迎进客氏卧房。 里面摆着天启灵堂,香烛还在燃烧,而躺在床上的客氏一副醉酒模样,不见丝毫痛苦之色。 “怎样?” “仵作来验过,没见中毒,说是伤心过度而亡。”客光先强调,“真没见异样。” 王体乾还是不放心,轻声吩咐道:“按昨日商量得办。” “王公公放心,我们晓得。” 一个时辰后,魏忠贤带东厂人急着赶到,看到客氏模样,心头再次一酸。 “魏爹呀,俺娘死得可冤了,你得给她报仇啊!”侯国兴嚎啕大哭。 “别哭,搞清楚再说。”魏忠贤脸色很阴沉。 东厂的人上前查探一番,禀报道:“九千岁,没中毒,酒气很重,可能是伤心过度,再加醉酒,不幸去世。” “不可能!”侯国兴不干了,“昨晚俺和舅舅陪着娘,也就喝了两小蛊,哪来的醉酒啊?魏爹,我娘本来好好的,眨眼就没了,肯定是给人害死的。” “姐夫,我也怀疑姐被人害了。”客光先作证道。 魏忠贤神情悲伤,指指床下破酒坛和酒迹,说:“孩子,大行皇帝去了,魏爹伤心,你娘更伤心,喝酒过量很正常。” 安抚侯国兴一番,他和王体乾一道走出卧房。 “王公公,你怎么看?” “九千岁,咱家相信东厂。不过,您正好用来试探崇祯。” “咱家这就回宫,禀报陛下。” 与历史上看奏疏学治国之道不一样,如今的崇祯做些皇帝该做的事,唯独对朝政不感兴趣。 他端坐于乾清宫正殿,看经学看得如痴如狂。 “陛下……奉圣夫人思念大行皇帝,已与昨夜追随而去!” 听到魏忠贤嚎哭,崇祯甚是惊讶,那毒妇死了? 放下书籍,问道:“魏公公,奉圣夫人怎地就去了呢,东厂查过没有,是否有可疑之处?” “陛下,查过了,没可疑之处,的确是思念过度而去。” 崇祯内心快意恩仇,神色却是一悲,呆愣半晌,才佯装懊悔道:“都怪朕不好,奉圣夫人对皇兄情同母子,此时让她出宫,未免太伤她心。” “陛下,追随大行皇帝而去,那是奉圣夫人的福分,她谢陛下还来不及呢。” 知道对方在讨封,崇祯想到现在魏忠贤仍势大,自己仍需隐忍,思考一番就用商量口吻问:“魏公公,让奉圣夫人替皇兄守陵,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