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乐抬扇遮挡,口中说道:“拜托,你还是先去穿件‘土袈’为好,我给你遮掩了半天,毕竟难免手累……”长利憨问:“什么袈?” “托袈,”信孝闻着茄子说道,“也叫做‘土袈’,又称‘托加’或‘托迦’,以及‘托伽’之类,无非同个意思。其系拉丁语,意思是‘和平时的衣服’,产生于距离此刻六百年前,是一种宽松的缠裹式外袍,像一条大围巾把身体缠绕起来。古罗马一度征服了古希腊,但从风俗渊源而言,古罗马又深深受到古希腊的影响。服装就是其中一个很好的范例,不少人认为,作为古罗马男装代表的‘托加’便起源于古希腊的希玛纯。” “恺撒遇弑之时,便穿着此样日常服装。”蚊样家伙抬着袖弩说道,“阴谋者纷纷向他围拢过来。提留斯·辛布尔立即走到恺撒身边,好像要问什么,却乘势抓住他的托迦双肩。一个名叫卡斯卡的人抢先刺出一刀,猛戳恺撒的头颈。据说安东尼此前毕竟机警过人,急着赶去想阻止恺撒前往赴会。他遇到那个名叫卡斯卡的人,获悉一群元老叫恺撒到元老院去读一份陈情书,此文书是元老写来要求恺撒把权力交回议会。安东尼立即认为这陈情书是假的。当马克·安东尼从那个叫作卡斯卡的‘解放者’那里听到消息,他赶紧到元老院的阶梯上要阻挡恺撒。可是这些参与预谋的元老在庞培兴建的剧院前先找到了恺撒,把他领到了剧院的东门廊。恺撒在读这份假的陈情书之际,卡斯卡把恺撒的外套扯脱开,然后用刀刺向他脖子。当时有六十多人参与这场谋杀,他们自称‘解放者’。行凶之后,还想把恺撒的尸体投入台伯河,但是慑于另一执政官马克·安东尼未死,虑及此外还有骑兵统帅雷必达仍在,最终没敢这么做。”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在旁唏嘘道:“虽然作为‘幸存者’侥免于难,但从那天以后,安东尼内心留下了一个填不回去的坑。他惊魂未定地跑去我那里,始终自感没能帮到忙,因而对恺撒怀有歉疚,长吁短叹之余,我见他黯然消沉不已,便领他去那片有迷雾萦绕未散的林子,告诉他不是没有机会穿越回去阻止恺撒前往遇刺。然而即便百般来回折腾,我和他终究无法改变既成事实的结果。眼见一切只是徒劳奔波而已,安东尼无奈地穿过迷雾返回那片树林,一边冲澡一边思索人生,就撞到了你们也从迷雾那里跑过来……” “没想到其亦有折腾过,”有乐为之失讶道,“难怪他唱的歌这样有沧桑感。你和他还去过哪里呀?” “不小心到过许多地方,”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感叹道,“几度从掠奴战争逃脱,为取悦美丽的公主,帮亚述王设法修建不知谁留下的立体悬苑‘空中花园’,并使其与巴比伦城墙并列成为世界奇迹;亦曾给‘人间之王’阿伽门农修筑过阿波罗神殿。甚至早在还没有罗马之时,我跟他在河边瞎逛,听到有个被幽禁的少女在忧伤地唱歌,安东尼前去安慰她,我们跟看守村落的一伙坏蛋打了架。由于我拿着汉桓帝手下那位收藏器械丰富的向老爷身边光头圆脸胖通译赠送的牵机连发弩,那些土人打不过我们,惊惶逃散之余,哄传‘战神来了’……” 有乐摇扇失笑道:“于是所谓‘战神’和村子里那位自称美神后裔的少女所生的双胞胎儿子就成为罗马的缔造者?看来安东尼很会生小孩,你猜他日后跟屋大维他妹生下的大安东尼娅和小安东尼娅那些后代涌现出了多少位罗马皇帝……” 倚坐台边的那小姑娘吐舌儿道:“瞎说什么呢?我才不跟他生小孩呢,回头就要嫁人了,哪有他的份儿?” “天意你挡不住,”有乐摇扇笑谓,“迟早的事。嫁谁不嫁谁,也未必便由自己说了算数。老天爷让你新婚的丈夫很快就死掉,便是为了给你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铺床,啊不对……铺路才对。” 台边的那小姑娘正要扑来打,恒兴连忙阻挡,不安地转觑道:“安东尼去哪儿了?”信孝闻着茄子寻来寻去,惑觅道:“刚才还在这儿,有谁看见他突然闪去哪里了?”长利憨问:“为什么用‘闪’字来形容其消失?” “就是一闪的事儿,”信孝拿着茄子纳闷道,“安东尼突然不见了。” 我揉眼寻觑,果然没看到赤膊壮汉的身影在畔。抬手之际,腕间三粒朱痕齐烁,形状变若微星。有一颗外壳斑驳的圆球出乎不意地悄移过来,悬浮飘转,摄近腕下依附。我愣自惑瞅其渐旋渐小,不明何以然。闻听蚊样家伙在后边说道:“那些投来的枪也刹那间随着安东尼一起消失了,我只看见其头上的‘神王冠’霎刻变形,斗然绽展,旋即收拢,乍似不可名状,却在转荡之下,浓缩成一颗疙疙瘩瘩的小圆球。” “什么小圆球?”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乱望道,“安东尼去哪里了?恺撒葬礼在即,天一亮就有黎明女神先要来迎灵柩,没他在此隆重主持其事,这可怎么行?” 长利伸眼憨瞧道:“咦,你手上啥时多了一副小镯子?”我低眸讶看,先前悄自吸附过来的小圆球却没了踪影,手腕平白多出一个星粒连串之环,状若镯子之类饰物。蚊样家伙亦凑近而觑,琢磨道:“想是你先前靠近之时,腕间摄伏的超维之物暗中触发了安东尼头上的‘神王冠’某种玄奇机制觉醒,令它由古老的死物霎刻复活,当场显露无形威力,非但罩住安东尼,使其安然无损,亦同时保护了旁边的我们不受那些投枪伤害……” “然而又有更多投枪要掷过来了,”恒兴扫目所及,在旁惕然道,“大家快避往台柱后边!” 向匡提刀疾近,指点着台下说道:“先前我看见那些青磷磷的异焰光亮混入人群里面,原来是某种青灯古胄装束之人乘乱来袭,纷纷向这边投枪……”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家伙从沾焰着火的帷幕边张望道:“快跑为妙,那些似是‘贵霜’的人……”其语未毕,接连有数支火矢飕射倏至,其焰青幽。 长利拽他急避柱后,憨问:“什么霜?” “贵霜帝国,”蚊样家伙连发袖弩,在旁回答道,“由大月氏的五翕侯之一‘贵霜翕侯’部落建立。距离此刻数百年前,月氏人游牧于河西走廊西部的张掖至敦煌一带,势力强大,素为匈奴劲敌。距离此刻数十年前,约在汉武帝元朔元年,汉使张骞到访,以后往来渐密。月氏被匈奴打败并西迁,沿途击破古希腊人在中亚建立的国家,征服巴克特里亚,并再次驱逐当地的塞人。大月氏部族一分为五,继续往山区迁移,设五部翕侯统治,贵霜是其中一部。大月氏所设的五个翕侯之一的贵霜翕侯逐渐强大起来,贵霜翕侯丘就却灭掉了其他四个翕侯,自立为王,国号贵霜,这标志着大月氏统一的形成。丘就却不再称翕侯,而改称‘王中之王’,或‘最高王中之王’,贵霜王朝建立之后,丘就却开始了一系列的对外扩张战争。不仅从安息帝国手中夺回了原属于大月氏高附翕侯的领地高附,在坎大哈用希腊文铭字铸钱敛财,丘就却还在中亚建起一个大帝国,史称贵霜帝国。但其常年陷入内乱,领土太大而无法有效统治是其痼疾。贵霜王因求汉公主,被班超拒绝,恼羞成怒发兵七万攻班超,旋遭班超击败,连忙纳礼求和。班超一直不知贵霜王名,仅以‘月氏王’呼之。而在此前,贵霜部族内斗落败的一方有的投汉,另有一些狠脚色投靠安息人,难免替‘万王之王’干些脏活,一再招惹了控制罗马东方领域的安东尼,最终给‘万王之王’带来巨大的麻烦……” “我们眼下就有巨大的麻烦,”有乐藏在我后面不安道,“安东尼不见了。有谁知道他究竟闪去哪里啦?” 一个光头圆脸胖子在青焰磷闪之中撑着拐杖艰难行走,转望道:“不要乱发枪矢,给我捉住台上那伙不知所谓的小男小女,将其奉献给‘万王之王’作为玩宠,至于他们身上私揣的宝物,我要自己留下慢慢琢磨有何作用,因为我很想弄明白,当年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信孝闻着茄子惑觑道,“你们觉不觉得他很眼熟……” 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家伙难抑惊喜地打招呼道:“这不就是向老爷身边的胖通译么?我记得他被人叫作肥蜘蛛,取汉姓为朱,出没于宫廷里,常穿红袍若有所思地在旁琢磨事情……”光头圆脸胖子纳闷道:“谁认识你来着?干掉这个老东西,我只要他旁边那些小男小女……”眼见数支火矢疾至,向匡忙拉花白胡须家伙走避不迭。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边跑边嚷:“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蚊样家伙抬起袖弩往台下青光磷闪处回射一梭,转面说道:“或许此时还真的不认识。想是你穿越到了多年以后,才遇见他在汉桓帝那边混饭当通译,不过他按说应该活不到罗马‘五贤帝’年代,除非他也是有过穿越……”信孝闻着茄子转问:“你今时有多少岁?” “理论上,”花白胡须家伙掐指计算道,“按说我今年应该是十六岁。不过我穿越迷雾许多次了,曾经独自在别处停耽太久,以致回来当下,难免显得外形衰老……” “你才十六岁大?”有乐闻言惊恐道,“我以为你差不多六十岁了。看看你被岁月无情摧颓的外形,咱们还是不要重蹈其覆辙,赶快找回信雄就走……” “岁月有如霜刀雪剑,”光头圆脸胖子拄着拐杖惑视道,“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不被磨砺。在亚美尼亚城外一别至今,快有十年之久了,克拉苏的人头已蚀朽成千疮百孔,苏莱那亦因功高盖主遭诛。你们的样子怎竟毫无变化?” 有乐摇了摇扇,讶然道:“一晃已将十年了吗?印象中才从树林迷雾那边跑过来没多久……”光头圆脸胖子忙问:“什么样的迷雾?快带我去找找看……” 台边有位受伤的老者从血泊中抬脸愕觑道:“肥仔,你不是跟随卡西乌斯的那伙叙利亚人之一吗?怎竟同贵霜人做了一路……”话未及毕,光头圆脸胖子伸杖捣入口喉,使其声哑然而绝,随即又使劲猛戳几下,发狠道:“卡西乌斯算什么?我效力于谁不比他强,然而至今便只记得克拉苏对我好过,其实我觉得自己并没出卖他,怎奈他不听我苦苦劝告,偏要踩进苏莱那精心设下的伏击之地,在卡莱战役之后,我痛感内心留有填不回去的坑,即便暗设毒计含泪整死了苏莱那,心底那个坑也填不平……” 便在众多青影攒闪而近之际,随着链声荡送的曳响锵然,有个巨锤当头砸落,殛击围涌上台的青巾蒙面人,嘭一下打出个大坑。 眼见有乐他们先即四散纷避,我返身拉起台边愣望的小姑娘,一起跳跃往下,只道难免要摔得难看,不意一纵之间,如受无形之力承托牵带,飘然若飞,翩转甚远,引躯掠落于石阶上边。抬看腕间烁若星闪之环,稍微振动。轻嗡未息,忽感颈后寒凛,转面瞧见廊柱暗处似有异瞳悄显即隐。蚊样家伙扬发袖弩疾射,奔过来说道:“我也看见了,果然‘通判’在此,不知何时已混进人群之中,其神通广大,咱们快溜为妙!” 廊柱之间有影缓步穿行,每经过一根石柱后边,走出来便显现不同的模样,转到廊角,跑出数只黑猫,蹿入花圃里,扑簌穿梭,散开各处。我不觉地移步后退,有个身形奇高、头额突兀的老者在阶边皱眉转觑道:“波斯那边跑来的猫太多了。” 我一惊欲避,脚后踩空,便在将堕未堕之时,一只手伸来拉我立稳,但见慈祥老头歪戴假发之影微晃映眸,从阶边移躯而出,在跟前徐徐转面,温和地说道:“此是特里布拉斯而已,不会吃人,尤其是小姑娘。不过你仍然惊吓到她们,便连我亦自感困惑,先前似乎看见你在诸位元老之间露过面,怎又瞬即不见,却从外边走来?” 蚊样家伙不安道:“恐怕先前你看见的那一个不是他。” 头额突兀的老者抬手接住一根飞来的投枪,稍瞧即抛,微哼道:“隐藏于衣袍内的短柄枪,帕提亚人用不好。”虽似随手抛还,阶下一名青巾蒙面人遭搠而倒,光头圆脸胖子拄着拐杖转望,似自变色道:“不料又有能打之人赶来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