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跪在地上的凌照雪听到了头顶上轻轻柔柔的女声。 凌照雪想了想,立刻瞪大了眼睛挤出几滴眼泪,然后“颤抖地”抬起了头。 “大、大小姐……奴婢珍珠儿……”语气中因为惊惧带着颤抖。 “小姐,这个珍珠儿看着怯怯的,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婆子讨好的说。 “还知道怕,不错。知道怕,就能懂怎么当奴才。”甄非霜嘴角上终于浮起了满意的笑,点了点头:“听说你认字?” “认、认得几个……但是不很熟稔,一个下午许是能认出最多两页……”凌照雪默默吐槽,其实是一个下午最少两本,没办法,谁让你们这个世界的书这么薄,和我公考两个月背了3000页书比就是开玩笑一样。 “一个下午才两页?哈哈,也对。毕竟没法和我们这种天天受先生教诲的贵女比。”甄非霜听到珍珠儿的回答,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是,咱们大小姐的才学天上地下都是少有的!就连先生都夸小姐的策论做得好。要是那当今第一大儒墨兼能有幸看到小姐的策论,想必也会自愧不如。” “嬷嬷,你别说了。墨兼大儒过几个月就要开文会招收关门弟子了,我马上拜入墨兼门下,要低调谦虚才是。”甄非霜嘴上制止嬷嬷,脸上却笑开了花。 “是!是!”婆子笑脸相迎地应着。 墨兼是原著里宗师级别的大儒,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学究,治国的著作等身,地位和孔子墨子综合体差不多。这种人本来不该出现在玛丽苏文里,毕竟年级上已经没有和女主谈恋的空间了,但这墨兼大儒在原著中和轩辕至交好,两个人是忘年之交,因此戏份也不少。 如今这婆子和甄非霜一个敢夸,一个敢应。让跪在地上装空气的凌照雪都不禁汗颜。 心情颇佳的甄非霜对凌照雪说:“你就伺候笔墨吧。不过你识字不多,要是弄坏了我的书,仔细了你的皮。” “是。” 于是凌照雪从陪床光荣调岗为陪读。 如果说甄非雾是被宠坏了的二世祖,管理水平一团糟,在他的院子里当小丫鬟还可以偷懒。那这个甄非霜就是007的扒皮老板,丫鬟卯时(5点)起床,子时(23点)才能休息。每天最多休息6个小时,而且会安排各种杂事做,仿佛仆从们休息了甄非霜自己就亏了一样。 刚开始金钗儿还很有精力地咒骂凌照雪害了自己,后来她也忍不住对这样的状态感觉到了麻木,只是偶尔哭哭啼啼地怨自己命不好。 好在凌照雪扮菜鸟的水平还算可以,再加上自己本硕期间实习的时候对摸鱼早就驾轻就熟,应付甄非霜的996也算游刃有余。 甄非霜上午温习功课,凌照雪一边伺候笔墨,一边跟着甄非霜的进度背书,通常甄非霜磕磕绊绊背完一遍,凌照雪连初看到温习能把教材过上个三遍。下午甄非霜去小书房上课学策论,凌照雪要去书房二楼帮甄非霜找晚上写策论的复习材料。甄非霜其实水平有限,列出来的参考书有的离题很远,但凌照雪毕竟是个“只认识几个字的小丫头”,也懒得纠正甄非霜的错误,索性按图索骥早早找到材料,再摸鱼看书,等甄非霜下了课,再“战战兢兢”地把找了一下午的东西交给甄非霜。晚上再伺候着甄非霜写她那没啥章法的策论文文书,一边自己在脑海里构思更切题的策论。 晚上等大家都睡下了,凌照雪再偷偷练习本科时学了三年的武术,练满一个小时才偷偷睡下。好在上次晕倒时的那道金光看上去没啥别的用,却让凌照雪的身体素质、心肺功能、弹跳力和力量都变好了不少,估计比一个会粗浅拳脚功夫的成年男子还要强一些。在金光的加持和自己的锻炼下,珍珠儿原本矮小瘦弱的身量长得高且匀称了一些,就连皮肤都从原来的苍白变成了健康的肤色。 这么陪读了几个月,凌照雪翻完了小书房的书,把该背的全背完了,有点百无聊赖了起来。自己这几个月存了点钱,也到了可以逃跑的时候了吧……不过这甄非霜的院子在甄府正中间,晚上跑路起码要翻过好几个人的院子,风险太大了,要是能有个光明正大出府的机会…… 然后,机会就来了。 因为,墨兼招收关门弟子的文会开了。 --- 鲁国。大街上。 凌照雪看了看旁边沉默的金钗儿,没想到出甄府的机会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这次居然是金钗儿和自己出府。 鲁国科举三年一次,但大儒墨兼每年都会招收十个儒生作为关门弟子。招收方式就是文会擂台。墨兼根据四国政事提前一个月公布策论试题,由儒生准备策论。然后在今天内公开收题,当场进行排榜,日落之时根据榜单高低确定十个关门弟子的名单。 甄非霜自矜大小姐的排面,不肯亲自出府交文会作品,打发了自己的婆子出门,那婆子也是个懒的,不想出门奔波,猜想凌照雪不敢怠慢大小姐的事情,就让这唯一一个识字的丫头出府交策论。傍晚有了结果再回府禀报。 而金钗儿出府的原因…… 众所周知,甄非霜是个996的老板,在她手下的奴婢不说怨声载道也差不多了。而院子里除了固定发放的生活用品外,还需要采买一些甄非霜平时的首饰衣服。这种出门机会原本应该是大家都愿意去的,但甄非霜坚定认为下人出门是在浪费时间,因此要求出门的人不能耽误自己原本的工作。因此,这种活计反而大家都避之不及。 于是这种不讨好的任务就落在了众矢之的凌照雪和金钗儿身上。凌照雪正想趁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跑路,所以自然应下了;但金钗儿居然没有一反常态的哭哭啼啼,凌照雪不禁多了些嘀咕。 “你去做你的事吧,我要给大小姐采买首饰了。”金钗儿丢下一句话,就甩下凌照雪轻车熟路的走了。 凌照雪心里很奇怪,好在她现在功夫水平哪是金钗儿这种普通人能甩掉的?她忍不住一路跟着金钗儿,发现金钗儿七拐八拐走到了里城郊最近的、很偏僻的坊里,凌照雪记下了大致的方位,便匆匆离开了。 凌照雪一路走到城门口,发现鲁都出城的程序非常繁琐,每一个人都要严查户籍和身份证明。上次轩辕至手里那个令牌好像也可以在鲁国通行…… 总之,要么拿到轩辕至手里的那种令牌;要么做出全套的个人身份;要么就是用自己的身体素质,想法办蒙混或者闯出城……但这三条路在现在凌照雪的状况看来,都基本是天方夜谭啊。 于是凌照雪一边往回走,一边四处打量有没有可以让自己混出城的货车,或者有没有让自己能躲起来的偏僻地方。 这时,却看见一个空地被围栏围住,有几个护卫一样的人在招呼大家进场。凌照雪还来不及转向,就被拥挤的人流推搡着进到空地上。 巨大空地的中央平台坐着几个教书先生一样的人,周围更是站满了儒生。虽然人多,却不见任何慌乱和拥挤,而是分列好几队,一个一个万分守规矩地交了写满字迹的纸给前面好似教书先生一样的人。 而在台子旁边,一个约两米宽、十来米高的大型的木质看板高高立起,最高处是题目《鲁国粮税不足应对之法》。从上到下依次摆好了十个放大的策论文章,就算是最后一名的文章,摆放的高度也需要一个成年男子努力仰头才能看到。想必是这些文章中的十甲。 空地旁,正对着高高的看板的对面街道上有一个五六层高的楼,虽然楼本身很高,但在一众街道的建筑中也不算显眼。楼的最高层上似乎坐着两个人,看不清身型。但从这个楼上看去,看板上的十甲文章可以一目了然。想必这楼上的人不简单。 --- 凌照雪后面有两个儒生样子的人,两个人衣服一蓝一灰,衣服都是光滑亮丽的锦缎料子,只是花纹和质地略不一样,腰间都是精致的皮带,脚蹬的俱是时下流行的缎面缨球靴子。想必这蓝衣儒生和灰衣儒生是哪两个世家里交好的贵族公子。他们两个讨论道: “这次你的策论写得怎么样啊?” “不好说,墨兼大儒的题真的很刁钻……虽然一个月前就放出来了,但实在是不好答……” “我也是……不过要是被墨兼选上了,别说科举,就是凭借着门生的身份封侯拜相不都是手到擒来?听说之前有个文辞不错的官家子弟流落了贱籍,但抓住了这个机会,已经除了贱籍,由墨兼举荐着参加上一次科举,最后做县令去了……” “这么好!这就是飞黄腾达了……可我们的策论水平……想要比过这摆出来的十甲简直是天方夜谭……” “哎,听说每年墨兼大儒会根据文章水平再补收几个学生,但愿我们能被看上吧……” “只能但愿了……” 原来自己走到了墨兼的文会现场。 凌照雪还在愣神,就莫名其妙地就被推搡到了一张桌子前。眼前的教书先生面目和蔼,问道: “你是替你家主人交策论的么?” 既然到这里了,就索性替甄非霜交卷。凌照雪从怀中拿出一张嵌着金粉的纸,纸上还特地熏了花里胡哨的香料。上面字迹工整地写了非常令人无语的陈词滥调: “……粮税不足,盖黎庶无礼无德,不报圣恩之浩荡……课重税以敦促庶民勤勉,田税十税一改五税一,以充盈国库。量鲁国之物力,结四国之好……不从者可以严刑峻法慑之……” 这策论一脸的庸才相,凌照雪揉了揉额角,一脸纠结地交上了: “我是替甄赦府上的甄非霜小姐交卷的。” 凌照雪第一次来到这个场合,不知道要做什么,甄非霜也是个心大的,不打听一下需要什么材料就让凌照雪出来了,所以需要填东西的凌照雪磨蹭了好久。 收策论的先生的确很和蔼,他看了眼甄非霜花里胡哨的纸上内容就把试卷放到了一边,但还是耐心地等着凌照雪填完资料。她一边不好意思地和收策论的先生道歉,一边快速搜索记忆,手忙脚乱地填甄非霜和甄府的信息。因为她写字很差,为了工整她写得很慢。 可收卷的先生等得,后面原本在聊天的两个书生却不乐意了。他们一脸不耐烦地嚷嚷: “前面那个女奴,替主人交文会策论的吧?赶紧交,交完赶紧滚!” “是啊,因为你,我们都等了很久了。” 凌照雪皱了皱眉,勉强写完了信息之后,和教书先生鞠了一躬,说了一声抱歉。不予理会那两个嘴碎的儒生。 可那两个儒生交完了策论后却不依不饶,蓝衣儒生小声嘀咕道: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别脏了这块地方。” “是啊,是个女子,女子大脑空空,除了能在床上当个玩物,能有什么才华?”另一个灰衣儒生也帮腔。 蓝衣儒生也咕哝:“而且还是个奴才,低贱的如狗一样,也真不知道主人家是怎么想的,都不好好管管的么?” 凌照雪原本想走,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些不高兴了,提高了声音问: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这种奴……”灰衣儒生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文会现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结果,便索性不言语,只是神色还带着鄙夷。 “你们刚才说,女子大脑空空?是床上的玩物?我低贱的如狗一样?” “你!你血口喷人!我可没这么说!”那灰衣儒生发现自己上不了台面的骂人话被大庭广众之下抖了出来,涨的面色通红。 “你没这么说,脸红什么?” “我……你……” “我可以作证,他们的确骂你了,就是非议你的女子和仆人的身份,很没有儒生的格调,很难听。而且被戳穿了还撒谎不承认,很丢人,鲁国要是用这样的人为官,恐怕离亡国不远了。”远处一个潇洒的女声传来,大家回头一看,一个衣着华丽红衣的女子潇洒走进人群。她一身上好的锦缎面料,胸腹、肩膀和腿部用精致的软皮做了护甲,光是这衣服就是有价无市的贵重东西。 她腰带上嵌着华丽的宝石,明艳无比。可腰间别着的剑确是少见的低调、厚重,很明显是真的可以用来杀伐的利器。 那两个儒生看自己已经被拆穿了,索性不装了。灰衣儒生不屑道: “是又如何?女子写策论?别开玩笑了!还妄想着挤进十甲当墨兼老师的弟子?” 蓝衣儒生也冷哼一声:“是啊,本来就是低贱的身份,骂就骂了,矫情什么。” “我要是进了呢?”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我要是进了十甲呢?” “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那两个儒生惊讶于凌照雪夸下的狂言,却听见自己面前的小女奴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我们打个赌,我按照文会的题目当场写一篇策论。就对标你们两个手里精心准备的。我们就用十甲名额做赌,上不去十甲或者名次低的,就给对方磕头。” 两个儒生被这么狠的赌注吓得心虚,明显是没有能中十甲的底气,但是面子还是要找补的:“你本来就是奴婢,给人磕头下跪不是常事!这么没诚意的赌注我们不比,交完策论我们就要走了,谁理你这低贱之人。” “是啊……我……我们……学学富五车,比你强多了,肯定会赢,才不会浪费时间和你比。” “那好,我要是输了,不仅磕头,两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输了只要给我磕头就好。” “你……”那两个儒生愣在当场。 这时红衣女子帮腔道:“这两位一说到比赛就这么怂,想必平时里不学无术惯了,今天好不容易混入这里碰瓷的,哪敢比?” “你……比就比!谁怕你个小女奴!”蓝衣儒生豁出去了。 “好!你就等着输吧,我要让你去青楼做最低级的妓女!”灰衣儒生也一脸不屑。 “好,很好。那就开始吧。”凌照雪冷冷一笑,转向那和蔼的教书先生: “请问十甲是否会被收进墨兼先生门下?是否可以除籍?” “是,墨先生唯才是举,只要进了十甲成为门下弟子,可以除籍。” “好的,先生,我是贱籍的凌照雪,申请参加文会,请借我一张纸和一支笔。” “好。” 说话间,人群在这里越聚越多。 --- 台子旁边的那处高楼上。 高楼顶层的室内陈设着一方桌子,桌上摆着一些试卷,旁边坐着两个衣着贵气的人,一个人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一个身着白衣、器宇不凡却神情冷漠淡然。一个而周围侍立着几个随从和学生,其中一个手持一柄玉拂尘。门外偶尔有人把几张文会的作品送在这两位贵人的桌前。 下面的sao动声显然也惊动了楼上的这两个人。 年轻的白衣男子道:“墨先生不去看看楼下怎么回事么?” 墨兼便是那须发皆白的老者,笑着答道:“老夫年年开文会,都会请轩辕楼主来,可轩辕楼主年年都不赏光。几个月前老夫接到轩辕楼主主动说要来文会看看的消息,还以为看错了。只可惜请楼主喝茶观文大半天了,现在十甲的作品都平平无奇,无甚热闹。但也不想请轩辕楼主看这个程度的热闹。来人,下去看看怎么回事罢。” “是。”一个侍立的学生应了,带了两个人下楼去了。 而轩辕至也吩咐道: “廉贞,下去看看。如果需要帮忙,就给墨先生的学生们搭把手。” “是。”手持拂尘的男子也应了声,下楼去了。 --- 而台下的凌照雪丝毫没有察觉一会儿会有谁到场。还在这场惊险的赌局中无法自拔。 她拾起比,对着那两个儒生冷冷一笑: “我很期待你们一会儿向我磕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