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德殿里,女皇恒嘉怡在短暂的午后小息后,起身换装,准备出席傍晚的宴会。才将头上的冕旒戴好,便有男仆进来在耳旁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话。 “哦?已经去传了?”女皇有些脸色不善。 男仆点点头后颔首。 女皇闭眼吸了口气,看似有些愠怒,“下去吧!“ 男仆躬身退出。 恒嘉怡看着镜中头戴冕旒的自己,忽然觉得很窝火,胸口由于生气上下浮动着,终于,她怒火中烧,竟一把将冕旒扯下,抛在了地上。吓得殿中一众婢女男仆纷纷跪地,战战兢兢。 凤仪宫中,鲜于的屋内,鲜于为恒蔷描眉画眼,淡扫胭脂,好似新婚夫妇般恩爱。恒蔷看到镜中的自己,柳眉弯弯,杏眼含情,唇色水润,确实漂亮了许多,不觉赞叹起来,“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呀!” “该打娘子的嘴了,娘子本就佳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鲜于梓祺捏了捏恒蔷的下巴。 女人都是听觉动物,被这么一赞,恒蔷心中很受用,“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刚才我谦虚了!哦吼吼……不过,我有个问题,你这煮茶,调胭脂,化妆的技艺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呢?学了这些,哪还有时间把琴练得那样好呢?” 此话好似一阵凉风刮过,吹冷屋中你侬我侬的气氛,鲜于梓祺在一阵愣神后神情局促起来,“这个……” “嗯?”恒蔷好奇的看着他。 “呵,练琴的时候当然多些。其他的事,只要一得空我就摆弄摆弄,但到底不如琴艺。”鲜于梓祺眼中透着慌张。 “哦,那为什么要学女儿家的东西呢?”恒蔷还是好奇。 鲜于梓祺终于低下了头,良久,语气悲伤,“为了讨好母后,第一次送给母后胭脂,她还抱了抱我呢!” 恒蔷愣了,静静的看着鲜于梓祺,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母后美丽娴静,但她贵为皇后,整天事务繁忙,很少来我看我的,所以我总想送给她礼物,让她想起我,常来看望我。”鲜于梓祺眼神中含着幸福与期盼。 “可是,她却早早的去了……从此,没人疼爱我了。”鲜于梓祺越说,声音越低沉。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给鲜于梓祺带来了痛苦,恒蔷站了起来,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怎会没人疼爱你?给我时间。” 鲜于梓祺抬手轻抚恒蔷的脸颊,笑容如同冬日的暖阳,伸手将她搂在怀中,“如娘子所愿。” 这时,却听见春兰在外禀道:“殿下,康总管传话来了。” 依偎在鲜于怀中的恒蔷,听到此话,不觉吃了一惊。 康总管康裕是大梁王的贴身男仆,地位堪比女皇的贴身男仆陈多禄陈总管。为人和其主子一样,冷面严肃,宫里许多宫女和男仆都怕他,甚至连一些未侍寝过的常侍、选侍都怕他。此刻,他来凤仪宫,必是大梁王有甚要紧事要传唤恒蔷。想着刚和鲜于梓祺发生的事,恒蔷不禁后背出了冷汗,“难不成鲜于梓祺的事传到父王耳朵里了?”恒蔷神情凝重的推了推鲜于梓祺,他松开了手。 恒蔷的脑中快速的思索着,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有人跟踪她去汝阳王府,其中细节不会有人知道。只要将她和鲜于梓祺圆房的事瞒住,就不会被罚,于是,她对小声对鲜于梓祺说:“快穿戴整齐,我先出去看看。” 鲜于梓祺点点头,恒蔷便走了出去。 打开门,春兰望了恒蔷一眼后,觉得她的妆容有些变化,但却只字未提,低头道:“殿下,康总管在前殿等候。” 恒蔷与她一同朝前走去,“可知是为何事吗?” “奴婢不知,康总管向来不与人多说话。”春兰小心的答着。 恒蔷也不再说话,心里却在不停的猜测着。 来到前殿,见一身墨绿锦衣的康总管正站在殿中,他见恒蔷到来,不紧不慢的轻提上襟,徐徐跪下,“老奴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恒蔷抬了抬手,“康总管请起。” “谢殿下!”康总管慢慢站起,低头道:“禀殿下,皇上酉时设宴光禄寺。老奴传王爷的话,请殿下准时与五位未婚夫出席。” “什么?出席宴会,把五位未婚夫都带上?”恒蔷有些惊讶。 “是!王爷说今日之宴,好比家宴,正好让礼亲王和王妃一并见见殿下的几位未婚夫的风采,让他们对我大梁习俗有所了解,也好让他们放心。”康总管很是认真的说。 一听此话,恒蔷顿感心乱如麻,暗道:“放心?我看是闹心吧!” “殿下,五位公子现在何处?王爷要老奴一定把话一一传到。”康总管躬身问道。 恒蔷略作思考,“我才回凤仪宫不久,只知韩公子在城南居陪伴礼亲王及王妃,钱公子和鲜于皇子在我宫中,只是鲜于皇子受了风寒在屋中休息,其他公子未见到,我这就传他们来。”说完看向春兰,她忙低着头退了出去传话。 前殿里,恒蔷请康总管坐下,看上茶来,那康总管一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恒蔷也端着茶,不说话。 没多久,春兰领着鲜于梓祺和钱多多一起来到前殿,春兰回话说易公子和梅公子回府去了。康总管起身对鲜于梓祺和钱多多传了话,便转向恒蔷,“殿下,那老奴这就去二位公子府上传话,老奴告退。” 恒蔷本想代劳,可考虑到父亲的严谨,便没开口,起身客气一句,“有劳总管,走好。” 看着康总管出了殿门,恒蔷看了眼前的两个美男一眼,便沉下脸,默默坐下,端起茶杯,轻刮茶盖,看着里面清亮的茶汤和根根悬浮的茶叶,叹了一口气,“见了今夜的场面,礼亲王妃的心怕是要跟这茶叶一样了沉浮不定了,我……该怎样助他母子俩呢?” 三辆豪华马车从宫中驶出,宫门的守卫对着其中驾驭六马的车子皆伏地相送。 是的,车上便是大梁的九五之尊,还有宫中三个地位最高贵的男人。 车中,身着明黄龙袍的恒嘉怡一脸愠色的看着对面。一身黑色蟒袍的大梁王李枭正斜倚在车中,瞑目假寐。 “皇上,不要再看臣夫了,臣夫确实没有做错什么。”李枭扬着嘴角,没有睁开眼睛。 “是啊,如今的大梁不是王爷说了算吗!王爷会做错事吗?”恒嘉怡语气不善。 李枭终于睁开了眼,坐了起来,“皇上此话可言重了,我二人说说气话便罢。大梁无论何时都是皇上说了算,臣夫对皇上忠心不二,苍天可证!不过……”他垂下俊眸,忽的又抬眼,眼中满是果决,“我早有言在先,我那孽障是不可觊觎皇位的,所以皇上不要为她铺任何路。” 恒嘉怡眼神凌厉起来,“她是上天所选!” “既是上天所选,外力岂能左右?”李枭据理力争。 “但也不能阻碍!”恒嘉怡言语不让分毫。 “阻碍?何来阻碍之说!让几位未来的亲家和女婿们欢聚一堂难道不是美事?”李枭嘴角含笑,可那笑意那样冷。 “你明知那礼亲王妃因思子心切而得了顽疾,性命只在旦夕间,你又何苦搞今日这架势想要气死她?让松渊那孩子将来嫁恨蔷儿呢?你可是蔷儿的亲生父亲啊!”恒嘉怡眼中含着对他的不可理喻。 “呵呵呵……”李枭冷笑起来,“我是忠于皇上的想法,顺皇上之意,实为忠心之举!” “顺我之意?”恒嘉怡诧异的看着他俊酷的脸。 “是啊!皇上为她选的未婚夫有哪个将来不会恨她?鲜于梓祺若知道我们当年是怎样用计让仙罗臣服的,怕是杀心都起了,还会爱她?易敏芝那老狐狸,一家人都位高权重,门生遍布朝野,其子还有治理千军之才,若蔷儿即了位,将来岂不要颠覆了你恒家的天下?钱家的人总是在宫中搜索什么秘密,接近蔷儿的意图昭然若揭。还有那梅氏子,其母是何人?月圆之夜受剜心之痛时,能不想起司马家和恒家的仇恨?呵呵呵……想来皇上就是厌恶蔷儿,臣夫参透了皇上心思,才如此做,实为忠心之举!”李枭依然扬着嘴角,眼中却是无边的讥讽与蔑视。 “你!”恒嘉怡柳眉紧锁,胸口浮动,因为动怒而喘息起来,她抬眼看着车顶,“苍天啊,既为是冤家为何要做夫妻?为何要这样惩罚我和孩子!你选的这九星难道不是灾星吗?咳咳……噗!”突然毫无征兆的咳出一口血来。 车中虽光线昏暗,可李枭还是清楚的看到了恒嘉怡嘴角的腥红,不禁睁大了眼睛,“嘉怡,你怎么……”急忙伸手探到她唇边,触摸她嘴角的腥红,当他在灯光下确认手指上是血迹时,他的心为之一振,“嘉怡,这是何时的事?” “枭郎,蔷儿这孩子从你知道她是谁起,便会灾祸缠身。我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但有瑾儿和蔷儿在,你就能在我大梁过得名正言顺,趾高气昂。我敬重枭郎经世之才,但我大梁历代女帝,枭郎你若想打破这习俗称帝怕是难上加难,不如辅助蔷儿,将来安享天年。”恒嘉怡一脸倦容,言辞却恳切。 李枭瞬间睁大了眼睛,心中的震惊溢于言表,他望着眼前这个看似娇媚柔弱的女人,第一次发现她是如此的深藏竟不露,她何时看穿了他的心思?她又是何时在为他谋划余生?那看似浅薄的心胸中到底蕴藏了多少能量! 马车在继续奔驰中,恒嘉怡靠在李枭肩头,神情静若止水。李枭下巴轻抵她的额头,俊颜冷酷,心中却波涛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