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 江子陵一觉睡醒,迎来他在这个新世界第一个正常的早晨,虽然凰州看上去不太安全,但对于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来说,如此的生活太难得了。 他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子整理好,要给老汉送过去。 院子门口,老汉已经准备上工,昨日那眸子很大的丫头,正躲在屋子里往外面看。 简单交谈。 江子陵得知老汉姓何,世居在凰州城,木匠出身,只是打起仗来城内没人找他做工,他就给兵营里的人做弓箭,昨日他出城便是砍拓木拉回城做弓的。 “营房里的人不认得你,不能带你去上工,你要是没生计,就留下来,帮我丫儿劈劈弓干,尺寸和规格她会教你,每个弓干送到营房,能换三文钱。” 何老汉说着要走。 江子陵道:“你放心留下我?” 昨天连门都不让我进,让我睡在牛棚,今天就信任我让我跟你女儿一起做工? 何老汉望着江子陵的目光带着几分欣赏:“你眼里的光很透彻,一看就不是恶人,小老儿一辈子看人都没看错。” 江子陵听了这话很受感动。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就这么得到了陌生人的信任,江子陵感觉自己又多了一分责任。 …… …… 何老汉带着他的家伙事去了军营。 而江子陵则跟何老汉的女儿,小名是春儿的小妮子,一起在院子里做工。 木匠家的女儿,看样子什么都会做,心灵手巧的,相比而言江子陵则笨手笨脚,但出个力气活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是哪来的?” “肃州。” “肃州在哪?” “肃州应该在凰州的东南边,具体我也描述不清。” 江子陵跟春儿才认识不到一天,就好像相识了很久,聊天的时候也没什么隔阂。 以江子陵脑海中储存的三年记忆,靖、淮、楚近乎是三足鼎立,北边是淮,而东南方是楚,西北有狄戎,这里既像是华夏,又不是华夏,有科举,考的是儒家,但儒家中却没有孔孟,但儒家中仁义礼智信等骨子里的内容还是在的,但若分细枝末叶,跟他前世记忆中的儒家有不小的区别。 二人做工一会,春儿进去做早饭。 普通农家,一天也就吃两顿饭,一般上午这顿都要等半头晌之后再吃。 等春儿端着饭碗出来时,江子陵把一个劈坏的弓干重新做了修整,并缠上了坚韧的细藤。 “你在做什么?” 春儿好奇打量江子陵手上的玩意。 江子陵道:“这是弓。” 春儿摇头:“这不是弓,弓哪有往后弯的?” 江子陵手上的弓干,跟一般的直拉弓不同,他稍作解释:“这条弓干形状不对,我改了改,我称它反曲弓,我是书生,力气小,这样虽然坚韧度不足,但能发挥出力道,我想等午后去城郊的地方看看能否打只猎物回来。” 江子陵不想当寄生虫,他想自食其力。 凰州虽是一座城,但城内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地区都是没人住的野地,有农田,也有山包、树林、河流等,城墙也不是四面的,有一面是山,从外面看很险峻,而何老汉的家就在离山不远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 春儿道:“城里的活物,贼精着呢,想猎一头回来可不容易。吃饭吧。” 二人就好像兄妹一样,坐在院子里吃饭。 正吃着,外面有动静,却是有一名汉子往院子里打量,春儿一看就比较慌张,想往屋子里躲,突然想到好像今天有了靠山,便就躲在江子陵身后。 江子陵提着刚做了一半的弓站起来,外面的人一看院子里有男人,怕惹是非就走了。 “隔壁村的,没事总过来盯着,要是你不在,爹都让我躲在屋里,这样他瞧不见。”春儿道。 江子陵这才明白何老汉收留自己的另一层用意,原来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留个男人在家,震慑牛鬼蛇神的。 江子陵问道:“你爹不带你去做工吗?” 春儿吃着饭,黯然神伤道:“爹说军营里的痞子更粗鲁。” 江子陵听完后心里一声叹息。 这乱世之下,老汉养个白白净净的女儿,还要做工,的确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你爹没收个徒弟?”江子陵吃着饭,继续问道。 春儿继续摇头:“凰州这两年兵灾不断,同宗的人都迁走了,爹不肯走,他说要给哥留个家门,不管是死是活都能找回来。爹说,他死也要死在凰州城里。” 江子陵想到何老汉昨日提到儿子时的神色,看得出这是个重乡土情结的老人,命里最重视的就是传宗接代,或许在何老汉心目中,离开凰州还不如守在这里等一个再也见不到的儿子。 “下午跟我一起去打猎吧,不然我可能不认识路。” “好。” 春儿跟江子陵也才刚认识,却好像也很信任他一般。 “你为什么不怕我?”江子陵道。 春儿很实在摇摇头:“爹说,你是好人,因为你有头脑,兵荒马乱的还能寻思到办法进城……” 有头脑就是好人? 江子陵想到,昨天自己跟一具死尸的距离,只差被何老汉随口说一句不认识。 “还有。”春儿突然咧嘴笑了,“你昨天睡觉的样子好安详,看上去就没害人的心思。” 江子陵一怔。 你个小妮子还能从别人睡觉的样子,看出别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过想到,自己昨天终于找到个容身之所,因为心中有信任,便睡得很沉,这种潜意识里的信任,无形中也会传递给所信任之人。 …… …… 中午的打猎,并不顺利,虽然前世江子陵练过几天射箭,但前世的弓箭跟这时候随手做出来的弓箭,是两码事。 手感和精度完全不同。 而且身体素质也大相径庭,江子陵的身体一看就是营养不足,当天一共就看见三只猎物,每次都感觉瞄准了,但箭矢飞出去之后便谬以千里。 “你真厉害,弓箭只是轻轻一拉,能射那么远。” 虽然江子陵没猎到猎物,但还是赢得了春儿的敬佩。 江子陵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为什么?”春儿瞪大眼望过来。 江子陵无奈摊摊手:“因为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口若悬河,也不能把猎物说服过来乖乖受死吧?” “咯咯咯……” 或许是从来没人跟春儿这么说话,春儿听来顿觉有趣,笑得跟只小母鸡一样。 猎物没打到,二人关系增进不少,顺带也让江子陵认识了周围的路,观察了环境。 二人回到院子,又把剩下的几根拓木做了整理。 快到日落时,何老汉回来,给江子陵带来一方路引。 何老汉道:“明天,你就能跟我去军营做活,跟他们说了,你是我远房亲戚,遇到兵祸过来投奔的。” 江子陵问道:“那春儿呢?” 何老汉回头看女儿一眼,好似在奇怪为什么才认识一天,女儿就把名字告诉人家了,但见小妮子脸红扑扑的样子,何老汉好似顿悟到什么,苦笑一下道:“她明日留在家,锁上门,以前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