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月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沉词见自己的偷袭真伤到了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愧疚的。 她觉着有内劲护身,他不会出事才对,才放心大胆使出那一拳,可他却没避让开,甚至还受了伤。 灶上排骨汤咕嘟咕嘟响着,白雾萦绕,沉词托腮望着,心思却不在砂锅里。 谢辰月已离去半个时辰,带着苍白面色。 良久才听得沉词轻叹一声:“这第一次像模像样的汤,没成想哥哥还是喝不到了。” 她将排骨汤盛进竹筒,放进莲叶冰水中保鲜,待明晚将汤转交给谢辰月。 夜间休息太晚,次日醒来已是艳阳高照,西陲的夏日比盛京要短,待八月过半,就是冷秋了。 朝露没有喊她起身,也是清楚昨日累着沉词,不忍惊她好睡,等沉词穿戴整齐洗漱好,才冲她行礼,道傅沉言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哥哥来了?!”沉词又惊又喜,连朝露端来的膳食看也不看,就向东一厢房而去。 朝露无奈,稳稳当当端着清粥小菜亦步亦趋跟着去了。 傅沉言平常歇在驿馆的次数不多,东一房是初来时整理给他住的,后来渐渐成了他私人的办公处,平日门也是开一半,沉词门也不敲,迈过门槛就看见心念之人坐于窗几下,萦绕暖阳里。 他捧着的不是平日的书本,而是一卷竹简,正快速阅览。 听得进门动静,傅沉言眼皮也未抬就知来人是她:“成人了还这样莽莽撞撞的?” “哥哥也不是外人啊。” 沉词环顾四周一圈,随意坐在了桌边矮凳上,单手撑颊看着傅沉言。 她以前倒没有这样贪看他,以往看惯了他的背影,道惯了离别,首次她追逐他,到他身侧,可以这样放肆又安静地看他。 心口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她似乎能够理解朝露口中说的,甜且酸了。 不多时,朝露也跟过来,在外道了礼,进来将餐盘放至沉词面前:“姑娘多吃一点。” 光下看书久了有些目眩,沉言双指捏了捏鼻翼,再朝沉词望去,手里的竹简也搁下。 沉词刚觉不妙就听他声音冷了几分:“又不按时用膳?” “哥哥……” “昨晚捉鬼去了?平日也没这么贪睡。” 他的话明明挑剔刻薄,但听在沉词耳中却是说不出口的悦耳。 朝露也憋了几分笑,宛若清风的国相大人,原来也会如此别扭的关心。 他话是嫌弃,身子却是实诚,撂下书,下窗几就来到沉词身旁坐定,熟练地端碗执勺,如同以前一勺一勺喂她吃饭。 薄粥是温热的,也省得他在唇边吹凉,只不停舀点小菜给沉词添味道。 她也清楚哥哥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多话,明亮的眼睛只盯着他,张嘴一口一口咽下喂来的粥菜。 一旁的朝露垂首站着,眼里余光却是瞟了过去。 他们二人之间再插不进任何俗世纷扰,时光静谧,岁月温婉,大抵如此了。 早膳很快用尽,朝露迅速收拾了,无声福礼退下,剩他二人四目相对。 “晚上在忙什么?” 他不喜欢谢辰月,沉词也就避讳着不告诉他石怀方的事,横竖那家伙只在晚上出现,跟傅沉言也打不着照面。 沉词有些支支吾吾:“最近可能有了下厨的爱好。” 倒是傅沉言惊了:“你喜欢这些?” 头一回见他失态,沉词也慌了,小心翼翼问:“不能喜欢?” 傅沉言在努力措辞中,纠结半晌。 “倒也不是不许可,你有你喜欢的东西,为兄自然替你欢喜,只是我原先的期望就是你不同于闺阁女儿,不需要这些……呃……无用的东西。” 他自认为话已说得委婉又明朗,却不曾想沉词脸色突变。 “我知道了。” 沉词站起身,竟是头一回没向他辞去,撂下没头没尾的话,就转身走了。 傅沉言欲伸去拉她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 他都不明白缘何生气了,这是她头一回给他脸色看。向来习惯她甜笑跟在自己身边,软言软语,或是语气娇憨、精灵古怪,却从没见过她如此样子。 当真棘手。 他二人之间的冷战,只在及笄后傅沉言刻意回避起这场懵懂的情意时候有过,如今才过一个月,便又有了一次。 似乎命运总会捉弄他们,饶是她小心翼翼靠近,他力排万难放下,都不能够坦诚而见。 朝露生怕沉词又如同之前一般死活不肯开口说话,忙将事情前前后后捋一遍,八成还是觉得症结出在“女人味”上。 “朝露姐,他也不过是将我当成沙场男儿,我的洗手作羹汤,却是无用之事。” 沉词的话饱含失望与无奈,朝露心疼,也不顾什么主仆,只将她搂在怀里安慰。 “你是飞鹰,家主怕这些小女儿家的东西消磨了你的心志。” “我不是鹰,”沉词眼角微湿,“我是他的笼中鸟,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我没有广阔胸怀,我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朝露面色一凝,头一回训斥她:“我说过,你不可以对家主动那样的心思!家主什么都有,而你一无所有,若你将自己全给了他,那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沉词,你清醒一点,你还小,情爱之事你并不了解,谁都可以痴迷家主,唯独你不可以。” 她言语如刀,劈得沉词心口鲜血淋漓。 沉词并非全然不懂她的话,又并非全然懂了,可她不明白为何不能追逐哥哥? 她对他的心思当真是男女之间的情爱? 她明明只是想跟在哥哥身后,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看他走,等他归,她短短的年岁里,不过只有一个傅沉言贯穿始终罢了。 这是世人所说的爱情? 可何为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