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义始终记得他与堂弟谢安待在华平县的这些日子。 他们堂兄弟二人本是扬州人士,在当地实在是没有什么出头地,也是身旁亲人都已故去,两人这才商议着典卖掉家产北上经商。 他们购置了些扬州特产的纺织货品,想着这些稀缺货能够让自己大赚一笔,再购些当地特产回扬州倒卖。 这主意打得不错,怎料有人先他们一步想到这个生钱的法子,当他们来到清江郡后整个人都看傻了,人们身上穿得可不就是正宗的扬州货,手工做得比他们还精美几分。 二人在清江郡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华平县,身上盘缠用完了,颇为纳闷地在街上乱逛,几天没有进食的他们,就连叫卖吆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也就是当他们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少庄主。他问清了解谢家兄弟来华平县的原因后,毫不犹豫花费重金买下他们滞留在手中的货品,又得知兄弟二人练过几天功夫,聘他二人到府上当护院。 不仅是少庄主对他们礼贤下士,小姐也是对待下人非常友善的一个人。谢义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小姐亲自端水送茶过来给他们。 我的乖乖!少庄主和小姐是什么出身,自己又是什么货色,竟然得到这般善意的体贴对待,不得不说,这一家子人都是古道热肠! 本来谢义和谢安赚够了银两,还在私底下商量辞别而去,可一想到向家对他们无微不至,顿时间只感觉到自己是个背信弃义、禽兽不如的小人,再没有生出这样的想法。 以后也肯定不会这样子的想法了。 躺在堂弟谢安怀中的谢义,他只感觉到好累好累,不过再累也没有饿了几天肚子那么难受。谢义看着深深插入腹中的弓箭,知道这次就算是少庄主想要再救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娘的!能结识少庄主这位好汉,这辈子值当了!还有小姐……再也没有机会和你道声谢谢,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谢义突然瞪圆了眼睛,他有气无力地对着堂弟吼道:“愣……愣着干嘛!快扶我起来!” 谢安眼眶中泪水在打着圈儿,他哽咽地说道:“堂兄,可是你……” “老子……老子没事!快……还有几步路,扶着我冲上去……给少庄主铺平了路……算是,报恩了……” 谢安没有扶起自己的堂兄,因为谢义在他的怀中死去了,他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他知道堂兄是因为担忧。 缓缓地将他放平在地上,谢安豪迈地笑道:“少庄主!一定要救出小姐!一定要告诉她,那天的那碗水,是我这辈子喝过最甘甜的!” “不要!” 不论声嘶力竭的向士如何叫喊,谢安都不曾放缓他的脚步,旁边的其他护卫则是放缓了脚步,他们带着敬重的目光看向谢安,热泪盈眶,谁也不能阻挡一个男人的慷慨赴死! 对于男人来说,这便是最浪漫的事。 “咻咻咻” 数支箭朝着谢安射来,他拼命地格挡开几支箭,仍然还有三支箭射中他的大腿、小腹、肩膀。 “哐当” 他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握刀了,他拖着疲累的身子前行,还剩下四步距离。 弓箭手取箭,搭弓。 谢安视线模糊,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数着:“二步……一步……” 终于……到了!而谢安也倒下了!同行护卫纷纷从他身旁冲向阵地,谢安只感觉到轻松。 堂兄啊!还记得衣锦还乡的夙愿嘛!走吧,我们回家……是时候了,一起回家! 赶来的向士抱起谢安的头,呜咽地说不出话来,两行清泪簌簌直下,他咬牙浑身发着抖。 谢安空洞的眼睛移到了向士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少庄主……这次实在对不住,我们兄弟两个,要先回家了…… 他垂下了头,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仰天长啸的卫士起身,他阴沉着脸庞,眼中散发可怕的杀气。众人此番见到谢家兄弟死去,心中悲痛不已,他们朝着弓箭手扑去,杀得血浆四溅。有人甚至将刀砍得卷刃后,翻身摁住一个弓箭手,用嘴撕咬他的脸皮。 这哪里是人呐,分明是地狱上来的杀神! 这伙贼人哪里见过不要命的家伙,现下都吓破了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瑟瑟发抖,好在申武及时吼道:“你们他娘的干什么吃的!娘的,真是群孬货!仅有五人便把你们打蒙了不成!” 反应过来的小喽啰们纷纷cao起家伙,当他们遇到凶猛如煞神的恶人时,大脑中一片空白,丧失了思考现状的能力,只是愣愣地待在原地任由宰割,而申武的吼声让他们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敌人不过是寥寥数人,每人一口唾沫都能够将他们淹死,于是他们开始通力合作,数人联合围攻。 纵然是勇猛过人的柳承风此刻也渐渐体力不支,感觉到异常吃力,他的背部被划开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正在不断地流出,四周围着他的贼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柳承风知道一旦见了血,绝对不是好事,这群家伙只会越来越兴奋,因为他们已经清醒过来,自己同他们一样,只不过是也会流血的凡人罢了。 柳承风咽了口唾沫,长这么大以来,他从未感觉到死亡对自己的威胁这么大,他转头环顾四周,没有人可以过来帮助自己,他们自顾不暇,被手持利刃的贼人们团团困住,柳承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只觉得好笑,他自然不惧死,只是不曾想过,自己会死得不明不白的。 他深深地呼吸了口气,手紧紧握着捡来的那把钢刀,前方贼人朝着他扑将过来,柳承风大喝一声,左手扼住他的手腕,右手钢刀随之插入他的腹中。 突然间脑后感觉传来凉风,柳承风身子朝前倾去,后面袭击的人手中斧头挥了个空,柳承风反手持刀,转身割断了他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白骨依稀可见,那人捂着断臂发出歇斯里底的惨叫声。 虽说躲避了后头的刀斧手,柳承风自己的身子此刻也难以保持平衡,翻倒在地,旁边贼人见状,纷纷举刀持枪朝着他刺来,柳承风在地上翻滚着身子躲避攻击,也来不及顾得撕扯到背后的伤口,他额头渗出冷汗,血水早已浸透他的衣裳。 “嗖嗖嗖” 几支箭透穿了攻击柳承风的贼人心胸,他们应声倒地,柳承风长松了口气,他转头望去,却见向士目光坚毅地看向他,柳承风点头表以谢意,向士挑起把大刀,参与混战之中。 近身搏斗并不是他的强项,射箭投石才是,见到弟兄们深陷苦战之中,向士也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经常拉弓射箭的向士手上倒也有个把力气,每日练功比武的积累让他的功夫远胜于这群小喽啰,他左手横刀格挡开一人的攻势,右手飞石痛击敌人,而目光始终落在申武的身上,谢家兄弟的血债,要此贼来偿还! 坐在后方的申武不明白,为什么手下这群家伙竟然被仅剩的五人拖得这么久,而且竟然己方伤亡惨重,敌人未亡一人。申武站了起来,通骂道:“一群废物!”他转头对亲兵们说道:“你们上前相助,除了向士,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申武身旁的亲兵都是他从众多小喽啰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中好手,又经由训练cao作,自是那群小喽啰不能相比较的,他们身佩良甲,手执利刃,领了命向着向士等人走去。 “小心!后面那群家伙来了!”柳承风高声提醒众人。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亲卫们涌入混战之中,原先拥挤的山道此刻更是水泄不通。 在刀刃相接时,柳承风便立刻感觉到这群家伙的不凡,是打头阵的小喽啰不能相作比较的,他们更像是临死前的行刑手,换句话来说,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才是战场上收割生命的最后刽子手。 距离他们最近的向家庄护卫朝着他们扑过去,申武的亲卫们毫不慌乱,两两配合,一人当前与其对峙,后头又一人瞅准时机,朝着他的背部刺去,刀刀砍中致命部位,才不过几个呼吸,向家护卫倒在血泊当中。 他们继续朝着向士等人走来,步调缓慢,却给人窒息的压迫感,步步踩在他们的心上,他们耳旁似乎听到了来自地狱的低语,死期已到。 “快!二二成组,对背倚靠!”柳承风急忙指挥道,他们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不可能招架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刀刃,他们迅速的背靠在一块,相互负责对方的背后不被敌人偷袭。 在柳承风背后的是张三,他此时带着轻松的口吻说道:“喂,承风兄弟,现在你就是俺的后背!替俺多挨几刀!” 柳承风笑道:“那是自然。还记得那个赌注嘛?” 张三道:“当然?” “现在可正是大开杀戒的好时机!” 张三舔了下紧张到干裂的嘴唇:“来吧!” 他们撕下衣服的布条,将手与兵刃紧紧地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