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只有真正上过战场，历练过，恐惧过，愤怒过，才具备成长为一名战士的资格。

而自从上次与魔族战斗过之后，他们明显能感觉到神族对他们的的舆论的转变。当然，神族对他们一直还是很尊重的。只是先前，他们总有种被当做豢养的宠物一般的感觉。神族底层只是觉得，以神族的资源，养一支百人队伍还是丝毫不成问题的。除此之外，还带着一种种族之间的、居高临下的敬意。但自从这场战斗之后，神族对他们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转变。毕竟，能在一年的时间内，实现从零开始，到能与正规军抗衡，并且有不输神族的能力解放比率，确实是让人敬佩，甚至眼红的。可以说，从这之后，他们才真正有了被接纳的感觉。

对。他们之前缺的就是这种被接纳的归属感。双重身份的人向来是不好过的，往往是在两边之间徘徊、彷徨。他们则更为特殊，人类出身的他们，却断绝了与人类世界的几乎一切联系；虽说是加入了神族，却又未曾与神族世界谋面。这就像是身处河流之中，望不到两岸，向哪一侧都是困难的，如漂萍一般不定。而现在，他们终于有了作为神族的归属感。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队员们的兴致都不错，似乎太阳也没有那么毒辣了，每天的训练都是热情高涨的。以至于耀晴也忍不住问他们怎么了。

而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数天之前，他们一起学习了特尔顿与沙恩将军对战对方主将的那场战斗。这一场战斗堪称是法师之间对决的经典。特尔顿在大优势大劣势并存的条件下，打出了稳健的节奏，确实漂亮。

一队人无言地看到最后，体验着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直到最后，那一句，“好。有魄力。”

沉默一段时间过后，耀晴先长出一口气。“感觉怎么样？”

几人依然是无言。明华思索一会，没有找到可以描述的词汇，“太强了。”于是她只是说。其余三人也只是点头。

“确实是有魄力。”耀晴心情尚未平复，站了起来，说道，“特别是最后一招结界。你们可能了解的不多；死神应当是有些了解的。

“结界，隶属法阵法术，是法术之中最基础，却也是要求很高的一类。结界只有固定的三种，即结界·禁锢、结界·封印和结界·魂断。结界的施放方式比较简单，首先布下能量点或者能量线，点线连接成面，进而围成体，之后借助它们获得这片空间的能量支配权。”她说着，信手出剑，在空中点出四个点，之后一凝神，点与点之间，金色的光线相互联结，随后展开，正四面体之内的空间就蒙上了一层明亮的黄色。一个小的结界·禁锢生成。耀晴轻轻提剑，敲点在结界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但，结界的规模是与个人能力直接相关联的。像死神之前用过的结界·魂断，死神的锁链能够为能量线提供实体依附，算是十分便利了；可即便如此，在当时的能力下，能施展出用于实战的结界已经属不易。而法神特尔顿，在最后，依然能够强行封住纵横将近百米的空间，可见这人能量是有多可怕。”

话说完，耀晴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于是笑了笑，说道：“说得有点多了。好在这样的人是我们的战友。各自回去继续学习这场战斗。解散。”

又经过了数周的安定的训练，第十四分队再次接到任务。

早上，耀晴把他们召集起来。队伍的会议室里，赫然坐着的，竟然是哈莫斯。

“好久不见。”明华打了个招呼，随后入座。昭等人也随即坐下。

哈莫斯一笑，调侃道：“看看这一个个小黑脸蛋，都晒得不成样子了。”

确实是这样。虽然说，随着太阳高度升高，大部分训练逐渐转到了地下，但还是有部分需要大空间的训练，比如新招式的训练和团队作战等等，需要在阳光之下进行，几人的肤色也是加深了好几度。

耀晴没接他的话，待全员落座之后，开口道：“新的一号任务令下来了。

“还记得，之前的一次任务吗？当时是李沣慧带着祐德和死神，合力击杀了一条冰龙。我曾对你们说过，龙，是一种极具社会性的魔物。虽然之后，我们首先关注的是陆地上的魔物的围剿和清理，并未与龙族又过多少正面的交锋，但他们确实是一直存在于浩瀚的大洋之中。而现在，陆地上的魔物已经基本清扫干净了，我们还是要面对它们的。可以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都要和龙族正面对抗。”

“龙族……吗……”祐德说。

“没错。他们也确实可以称作是一个小的种族了。我来之前，看过一些你们的神话故事。这龙，更与你们人类的西方神话中的龙相近——当然，东方神话中的龙其实也存在于神族世界之中，不过那又是另一码事了。

“我想说的是，接下来的战斗可能会更加残酷，身至有些残忍，因为上面对于龙族的处理一律都是‘击杀’，看不到‘捕获’。有些人可能觉得这像是一场屠杀。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神族之前尝试过与龙族建立积极的关系，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我也不希望你们再进行这样的尝试。有这样的一种解释，龙本来智商就不算很高，其大部分的智力又都用在了建立复杂的等级制度上，只能说，他们对于情感的感觉并不是很强烈，通俗地说，即使是被驯服的龙，也难以和人建立坚强的联系，几乎是看到同伴就会反水……

“说得有点多。回到正题。这次的任务，仍然是搜索并击杀一条龙，具体的地点都会发给你们。这次应当是一只冰龙。因为这次目标不是很强势，我们分为两队。我带领昭和明华，哈莫斯带领祐德和死神。上午十点出发。解散之后，各自浏览资料，模拟战术吧。”

上午十一点，六人站在一艘导弹护卫舰的舰艏甲板之上。他们身后便是100mm二连装的舰炮。的确，与护卫舰比起来，六人就如舰船上随意散落的小零件一般不起眼。可这艘护卫舰与上世纪的巨舰重炮比起来，也是如同玩物一般。但也正是在这孱弱的主炮之后，摆放着虽不起眼、却能够独立击沉上世纪任何一支舰队的强大武器——一如这些能力者们。

“我们就从这里出发。海域比较大，我们按分组搜索。如果没有发现目标，在晚六点之前再回到这里。”说罢，耀晴带着明华和昭，先行出发。

三人升至百米的高度，随后向北飞行。身后的护卫舰也逐渐消失在浪涛之中。他们的上空虽然是晴天，可远处便有成片的云，将要压过来了。

耀晴在前面，对身后两人说道：“喂，我说，你们两个，我之前对你们提起过的配合，练得怎么样了？有感觉了吗？”

“这……”两人一时语塞。

其实耀晴都懂。毕竟，配合这个词范围实在太大了。两人面对不同情况如何配合？怎样又算配合地默契？实在是无从下手。于是她也不等两人继续说下去，径自说道：“其实吧，或许你们要先从一个人的作战出发。单人作战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战斗节奏，也就是出招的连贯套路。比如说我，我可能更喜欢最常规的一垫一攻式。明华是战士中偏刺客类型的能力，据我的观察，打法可能倾向于两三招贴身快攻接一个位移，对于战场有极强的把控能力。至于说昭嘛，昭应该之前也学到过一些中近程法术，打法上偏向于近战推远接法术的套路。总之，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战斗节奏。所以，双人配合的的一个重点，就应当是：怎样把你们的节奏契合在一起。”

“那，应当怎样训练呢？”明华接口问道。

耀晴笑了笑，“这……怎么说呢……首先还是要先在心中模拟一些构想吧，然后再投入到实战中不断尝试，慢慢训练。比如说吧，明华是没有防御技能的，只能靠一把清虚；昭的血幕偏向于软防御，可以吸收范围的冲击，但是对于集束攻击或者是穿透性攻击几乎没有招架之力。那么，对于你们两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近身的问题。一旦被对面远程缠斗起来，就会非常被动。毕竟你们两人都算是比较标准的战士。但是，昭有瞬移和中近程法术，明华借助月轮可以比较容易地走位，如果两人交替突进，互为前后，或许就能打出不错的效果……”——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耀晴的战斗天赋和丰富的作战经验。这也正是她得以有“战神”绰号的原因——“当然了，这些都是需要你们慢慢实战总结磨炼的。这也算是我撮合你们的原因之一吧。”

此之后，又是无言。远处的阴云与他们相向而来，朝他们上空压去。蓝与黑的边界曲折但却明晰，仿佛是刻意剪裁出来的一般，在明亮的背景之下，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黑云压得很低，几乎是贴合着海面浮过来的。云与海之间，只留下窄窄的一层，延伸至不知是何方的远处；云阻隔了光，极远之处也看不真切。

三人继续前进，逐渐看清了状况。这片黑云确实不对劲。阴云之下，海面一片狼藉；可这样强烈的对流天气，却不见半点电闪雷鸣。

“很大可能是藏在这片云中。”耀晴说。

“怎么办，队长？”

“上去。”她说着，双翼一振，便拔升。这片云的高度确实不算很高，距离海面只有千米左右。三人略飞一段，便到了云层的底端。

“这……好薄啊……”昭说道。

确实是这样。按理说，像这种遮天蔽日，不见一丝光亮的阴云，少说也要有数千米厚；可三人悬停在云层不远处，上下一对比，这云也就只有约莫二三百米厚的样子。

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三人缓慢飞行到云层旁边。紧贴着这片云，向里看去，外面倒是正常的白色的云雾气，可稍微往内一点就看不清楚了，只能看到昏暗之中似乎有些许微光闪着。

“怎么办？”明华问道。

“进去看看？”昭说。

“不行。”她果断地说道，“还记得先前一次，李沣慧带队的战斗吗？这其实也是一条很重要的经验——敌人的能力范围，不要轻易地进入，否则，对方凝聚起来的能量很可能让你短暂窒息的，更别说可能有陷阱等等。”

“让我来试试。”昭说着，手中双尖枪上举，一凝神，周围散发着血光的能量逐渐在武器上累积、聚集、伸展，并实体化，形成巨手一般的形状，仿佛是由鲜血凝成的，从长枪之上，又延伸出十余米的样子。

昭长枪缓缓下落，巨手也跟着探入云层之中。等到巨手从云层下端出来，昭长枪一抖，血手消散，空中只留下无数冰晶，在阳光之下肆意旋转运动着，散发出迷乱的光。大一些的约有十来公分左右，失去了支撑，随即就落下去了；小的如霰一般，缓缓飘落，不过多久就升华不见了。

“感觉，越往内部，冰块越大；这些还只是云层最边缘的冰块。”昭说道。

“那，这很有可能就是那条冰龙了。”耀晴说。“走，上去看看。”

三人又斜向上，飞到了云层上空。在上面，虽然有阳光反射，云层呈现出白色，内部却依然是昏暗一片。

“慢慢向中心走。注意保持高度，它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

这片云虽说是不厚，但却广阔。三人便只往里走。过了约莫十分钟，前方云层之下突然就晃眼起来耀晴左手略一按示意，三人停住。耀晴略一打量。他们是顶着太阳向前飞的，应当是云层之下有块大的冰晶。

“怎么办？”昭问道。

“它在暗处，我们不能奇袭；还是要让它出来找我们。”耀晴说着，右手光剑向下一顿，四翼显现。“闭眼。”她说道；同时长剑朝天一指，能量爆发，形成一道光的冲击波，一招光爆径直向前下，所到之处，云雾趋避，纷纷消散。只见得云深数十米之下，有一块硕大的冰晶。冰面平整，只在中间有一凹陷，其中伏卧着一条龙。它通体蓝色，身长近十米，身体虽然蜷缩着，龙首却高昂起，四处探望。一双龙目，黑色的瞳仁缩得极细，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愤怒。

它随即就发现了不远处飞行着的三人。

“队长，怎么打？”明华双脚在月轮之上微微开立，清虚竖立，右手下沉，作一起式。

“主要是你和昭出手，我打辅助吧。”

明华望向昭。

昭握紧双尖枪，双翼鼓满。

两人同时飞身向前，打一交叉，转瞬间已经飞过了一半的距离。冰龙知道不能近战，双翼瞬间张开，一足踏出在冰面上，仰天长啸。两人只见得一对龙角之上，突然光芒汇聚，下一瞬，蓝光如光爆般绽放，掠过两人的身体。两人只觉得如入三冬，心知不可再向前。明华的机动性自是强，侧向飞身一招突进，身暂避开；昭却只能双翼劲张，暂时稳住身形，接着双手一合，掌心外翻，身形一晃，便将瞬移。蓝光过后，紧接着，所到之处，由中心向外，冰锥横生，棘刺交错，围成一层厚冰壳；方圆数十米内，处处为狼藉，几不透风。若人处其中，必然受千刀万戮于身。

一招未停，一招又至。下一瞬，冰壳崩裂，无数冰刺如箭一般向外崩飞，转瞬即至。明华心中略一打量，知道自己斩得断一根两根，却没把握能挡住这雨一般的冰箭。想至此，明华右手一顺，清虚反握，护在身前，双足暴起，一式突进，途中挡下数根冰刺，近到昭身边。昭蓄力，长枪前指，身侧无数血光涌现，也是凝结成刺，向前突去；一根根血刺同样是交错纵横，霎时便护住了周遭的一片空间。冰刺相较于冰晶风暴，无论如何是要大上许多的；如此，便难以钻到血刺的缝隙之中，纷纷被血刺穿透、击碎、挡下。这一招“血阵杀”，进攻凌厉，用来防守倒也是有奇效，护得了两人无恙。

冰刺散尽，两人后退，一合暂过。

虽然这一合，双方未分高下，但两人均觉得这条大龙甚是棘手，难以近身。

“怎么办？”明华说道。

“两人一齐攻绝对占不到优势。或许，试试队长说的，互相掩护。”昭说道。

“好。”她说着，清虚略按，左右一晃，便直向前攻去；冰龙向前略踏，冰面之上，斜刺里生出数根冰柱，迅速延伸，攻向明华。下方昭长枪飞到，血雾炸裂瞬移，强大的冲击瞬间震断了一根冰柱。明华乘虚前突，身形一闪，便要直取那冰龙。然而她身至跟前，却感觉不对，周围已然被寒气包围。明华欲转向相避，却是晚了一步。那冰龙仰头一啸，明华只觉周围空间大震，心头竟然无端地生出恐惧，之后便是蓝光乍现，封住四周……

下一瞬，明华只见到眼前全是极明亮的光芒，身侧如同挨了一击重击。光芒过后，明华眼中一片昏暗，却听得系统中耀晴的声音：“明华急了，太前了；昭，你要跟上，而不仅仅是挡下攻击。”那自然是耀晴一记闪光护住了明华。

明华回退，与昭会合。

“没事吧？”昭问道。

“再来。”明华定一定气。但还未等明华向前，那冰龙却先有了动作。之间那龙双翼一展，脚下硕大的冰晶崩裂，化为无数巨冰飞掷过来。

明华向左一晃，闪过一块巨冰，又向右前。可这冰块看似笨拙，实则是一块块呼啸着扑过来，不留喘息的时间，明华一时也是难进。

昭却是从下方兜了一圈，手中长枪蓄能，红色的能量凝附与其上，又延伸出三四米，如中世纪的骑枪一般，从下斜向前上突刺过来，一招“血刃穿刺”，直击在明华身前的一块冰上，瞬间贯穿巨冰。接着，昭右手一拧，血枪与冰块同时崩裂。昭更不停身，直往前顶。

冰龙无地立足，于是便也向前飞，龙爪抵住昭的长枪。昭喝一声，登时发力，压住龙爪。身后明华右手清虚倒转，沾着月光，一招“流华”，从昭身侧掠过，径取冰龙脖颈！

冰龙身转，明华一刀掠到龙肩胛，到其身后。冰龙吃痛，转身尾扫逼开昭，便要取明华。

然而现在两人已然成夹击之势。冰龙口中喷出龙息，化作冰棘刺，生长着暴突着向明华袭来；昭斜刺里又是长枪飞来，一记瞬移，随后足踏明华的月轮，竟然硬生生将冰棘刺挑飞。明华不多想，长刀直出，身后月刃流转，相生相伴，跟随明华向前。明华径直穿刺龙之一翼，跟着月刃在龙翼之上切割出纵横交错的贯通伤。龙血渗出，霎时将半片蓝色的龙翼染成了红色。

冰龙身形一仄，登时暴怒。然而此时昭又攻到。那龙再也不管其他，龙爪横扫，便要跟昭角力。昭毕竟身小，接连后退。冰龙接着口吐龙息，化作冰凝流，便要强行封住昭。

此时节，明华从身后攻到，再不迟疑，清虚蓄满力，月光大振，右手一回转，清虚在身前掠一圈，却是圈住能量，隐隐不发；接着身体回转，清虚又绕一大圈，两圈的光华和能量叠在一处，光芒大盛，直瞄准冰龙最薄弱的颈部攻去。这一招“月光斩·双月”，凝蓄着高度集中的月刃，只听得嚓的一声轻响，双月之刃竟如同入无物之境一般，登时将龙脊裁断！

冰龙身体瞬间僵直，随后下落。

接着，他们身下的那片云，也在缓缓下落。无数大大小小的冰晶掉出云层，随着巨龙一同，落向海面。

无辜的冰晶静静漂浮在海面上，它们会融化，会消散，会飞升；而巨龙的尸体只会被海水吞噬，沉入黑暗和死寂之中。

一如阿努比斯的天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