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钟愤愤咬牙,“老子今天就让你好好瞧瞧,曹营汉子的本事!” 他飞身上马,手持长刀,冲着手下人大吼道:“随我来!” 八百猛士,随着靳钟,杀向城外。 罗泽文急切道:“咱们上城观战。” 他第一个上去,袁枢在后面紧紧跟随,相继登上城头。 举目眺望,城外星星点点,皆是闯营灯火。 一天的战斗下来,他们也是疲惫不堪,埋锅造饭,救治伤员,整饬器械,商讨新的攻城方案…… 就在这个时候,靳钟带头,宛如一阵狂风,吹向了闯营。 跃马狂奔,跳过壕沟,拉扯开鹿角,劈开木栅栏……双方接战,兵器撞击,人喊马嘶,传回城头。 罗泽文是个外行,除了能感觉到靳钟高歌猛进,势不可挡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感触。 倒是袁枢,他看得格外认真,目光炯炯。 李锦营中,渐渐火气,乘着风向,迅速蔓延,烈焰飞天,黑烟满地,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好!真好!” “如此猛士,当去辽东杀奴!” 袁枢猛地回头,“小罗爷,想必你也不忍上国衣冠沦落夷狄之手吧?” 罗泽文稍微怔了下,把心神从战场上收回,轻笑道:“袁先生,你打算驱虎吞狼?” 袁枢立刻皱眉头,“小罗爷,你是什么意思?猛虎在外,兄弟阋墙,说得过去吗?” 罗泽文微微摇头,“袁先生,你一定读过原版的孟子吧?” 袁枢顿时瞠目,当年老朱嫌孟子有些话不好听,就鼓捣了一个删减版,只不过二百多年过去,朱元璋的祖制都不剩什么了,更不要说孟子了。 “你想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我想说君事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 袁枢深吸口气,“无论如何,我大明天子总要好过关外夷狄!” “既然大明天子是好的,那民不聊生,白骨千里,又是谁之过也?” 袁枢再度语塞,无奈长叹,只有低头。 罗泽文却凑到了他的近前,“袁先生,令尊是百姓感念的好官,名臣。为了大明朝,殚精竭虑,治理地方,抗击八旗……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不能扭转乾坤,致君尧舜呢?” 袁枢苦笑道:“世道如此,家父纵然有心,也架不住各方掣肘。” 罗泽文又道:“那掣肘的各方,可是大明天子能解决的?” 袁枢笑容更苦,“陛下宵衣旰食,奈何积重难返!” 罗泽文笑了,“袁先生,其实你比我看得清楚,大明朝的腐烂是从根子上就坏了,一个励精图治的天子没用,一个苦心孤诣的老臣不行……既然如此,你觉得几个能征善战的猛将,能解决问题吗?” 袁枢张了张嘴,他反驳不了,低着头,沉吟良久,才怅然道:“小罗爷,既然如此,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力挽狂澜,救民水火?” “好一个救民水火!”罗泽文笑道:“袁先生,你真的懂百姓疾苦吗?” “我如何不知!” “那你愿意设身处地,替百姓排忧解难吗?” “自不容辞!” “那你愿意放下身段,将自己视作一个普通百姓吗?” “这个……” 袁枢有心答应,可一时咽喉堵住,竟然说不出来。 罗泽文却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退到了一边,让他好好想想吧。 此刻李四叔凑了过来,他对着罗泽文低声道:“这回我明白了,袁先生是想利用小袁营给朝廷做事。” 罗泽文点头。 李四叔又道:“你娃娃是想让袁先生给小袁营做事!” 罗泽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四叔,你算是普通百姓,我是个反贼之子,黄秀是小吏,袁先生是正儿八经的士人……我希望彼此凑在一起,不是谁给谁做事,而是同心同德,做一件事!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李四叔猛地吸口气,思忖万千。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马蹄声声,欢呼响起,靳钟已经得胜而归。 “小罗爷,幸不辱命,这回少说砍了五六百,还抢了二百多匹战马,烧了李锦三层营寨!” 靳钟耀武扬威,看了眼罗泽文身后的袁枢,“怎么样,知道我们曹营的厉害了吧?” 袁枢颔首,“靳将军的刀只能算是曹营第二。” 靳钟怔了下,“那谁是第一?” “自然是小罗爷的嘴了,他的口舌堪比三尺神剑!” 靳钟大诧,半晌才憨笑道:“俺早就知道小罗爷的本事!” 许是在夜里吃了亏,天还没亮,闯营的攻势就开始了。 炮声隆隆,随后士兵潮水一般,涌到城下,抢走一块块砖头。 城墙的夯土裸露在外。 更有闯营兵拿着铁钎,铁铲,各种工具,朝着夯土疯狂挖掘。 “快,朝下倒金汁!” “往这边倒!” 城头守军大声呐喊,一锅锅的金汁兜头泼下,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可是比起昨天,效果明显大打折扣。 罗泽文发现,原来闯营兵携带了大片的木板,上面覆盖着生牛皮,湿棉被,做成了一个坚固的盾牌。 攻城士兵躲在下面,疯狂挖掘夯土,掘进飞速。 “换石块,用石块砸!” 罗泽文慌忙下令,士兵急忙手忙脚乱,将一块块沉重的石头抛下去。 终于,顶板裂开,一锅金汁泼下去,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好!” 罗泽文狠狠一挥拳头,这两天的攻防,他已经摸索出一点规律……攻城战是很残酷,但是绝不是简单的血rou磨坊,比拼消耗。 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土木作业,智慧和勇气的较量。 闯营兵扒开砖头,破坏夯土,城上就以各种手段招呼,损失惨重。 但很快李锦就改变了策略,既然一处打不开,那就处处开花! 到了下午的时候,闯军卷土重来,分成几十个小队,他们扑向睢州城墙,采取快进快出的方式,凿开一点夯土之后,就果断退后,不给城头攻击的时间。 而起闯营兵会在凿开的小洞里面,竖起一根木桩,暂时撑住上面的重量。 袁枢看了一阵,立刻大呼道:“不好,他们是打算多掘开几个小洞,然后用绳索同时扯下支撑的木桩,然后这一片城墙就会倒塌。” 罗泽文头皮发麻,这是标准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袁先生,你看该怎么办?” 袁枢沉吟少许,“不用慌张,先狠狠打,迟滞闯营的动作。” 说完之后,袁枢匆忙下城,立刻吩咐道:“告诉城里的男女老幼,立刻搬运石料砖瓦,赶快修筑瓮城!” 此刻罗泽文也下来了,听到袁枢的话,急忙补充道:“告诉乡亲们,凡是参与修筑的,每人每天三斤粮食,请大家伙务必用心,这是保护自己和家人的!” 袁枢顿了顿,把自己的家丁叫来,在耳边吩咐了几句。 家丁大惊,“不行啊,那可是御赐的府邸,不能动!” “有什么不能动的?大明江山都要没了,还在乎一座府邸?”袁枢断然下令,很快就有人从袁府搬来了青砖。 城外在挖掘,城里在建设,谁敢说土木工程没有前途? 李锦在睢州城下,使出了浑身解数,竟然攻不进去。 李来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就盼着杀进城里,抓到罗泽文,千刀万剐……明明一墙之隔,就是杀不进去。 简直要把他气死了,半夜做梦都是罗泽文。 “父亲,让我带队,去杀一场,我肯定第一个登上城头!” 李锦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如此鲁莽,能成大事吗?” 李来亨被骂得面红耳赤。 李锦又道:“不用着急,袁时中已经领兵回援,只要击败了他,睢州不攻自破!” 李来亨大喜,“孩儿愿意当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