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叔竟然追了过来,罗泽文先是一喜,可又不免担忧起来,万一追兵到了,岂不是要连累无辜 “多谢恩公,你还是回去吧。” 罗泽文挣脱开大叔的手臂,扭头奔着树林深处而去,可没走几步,就又滑倒,他干脆手足并用,匍匐前行。 大叔看着雨水中艰难蠕动的罗泽文,神色恍惚起来,他仿佛看见了大儿子浑身是血,遍体鳞伤,艰难朝着他爬过来的模样…… 像,太像了!都是这般硬气! 这就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错过了到死也闭不上眼睛。 大叔甩了甩头,猛地追上来,将一件蓑衣披在了罗泽文的身上,然后也不许他反驳,直接将他背在了身上。 “不管去哪,俺背着你!” 说完,他迈开双腿,冒着风雨,踩着湿滑的山路,朝着罗泽文爬行的方向,大步向前。 趴在大叔背上,罗泽文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度拒绝,他的体力消耗殆尽,没有大叔帮忙,就可以等死了。 只是大叔还不知道是谁要抓自己,万一让李自成的追兵赶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等跑出去一段,自己也缓口气,再把事情说了,人家两次救了自己,总不能害人。 罗泽文心里盘算着,而此刻大叔卖力背着他越过一道道山涧,避开滚滚流淌的溪水……这场雨实在是太大了,天河倒泄,雨水裹挟着枯枝残木,汇聚到山溪之中,使得溪水暴涨,水势湍急。 这可比一般的河水危险多了,一旦掉落进去,就是十死无生。 好在大叔熟悉地形,背着罗泽文,气喘吁吁,浑身热汗,来到了一片高大的树木之下。 猛然抬头,天上的雷声早已远去,雨水也渐渐停了。暴雨不终朝,能下这么久,已经很惊人了。 大叔小心翼翼把罗泽文放下来,关切问道:“娃啊,你觉得怎么样?” 罗泽文恢复了一丝体力,连忙道:“多谢大叔救命,我还好。” 大叔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才探身认真道:“娃啊,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吓得你不要命似的逃跑吗?” 罗泽文是有心和大叔说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不知道他会作何想,话到了舌尖儿,又不好说出口。 见罗泽文迟疑,大叔主动道:“俺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着想个主意,都说一人智短,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没准就能想出个妥当的办法。再有……” 说到这里,大叔停顿下来,老脸还泛起红润。 罗泽文不解,小声道:“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大叔甩了甩头,而后盯着罗泽文,感叹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俺就瞧着你娃投缘。娃啊,你要是不嫌弃,就叫俺一声爹,俺想好了,不管有什么事情,咱们爷俩一起扛着,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从救回罗泽文,汉子就存了这个念头,终于说了出来,也算是如释重负。 而罗泽文却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父子情弄得手足无措。 “娃,你不愿意?” 罗泽文无奈苦笑,我是不想连累你啊!既然大叔有这个心,多半不会有歹意,不如就实说了吧! “恩公,你知道是谁在追我吗?” 大叔一怔,默默摇头。 罗泽文轻轻叹息道:“追我的人是闯王。” “闯王?他跟你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干什么?”大叔吃惊变色。 “因为我爹是罗汝才。”罗泽文坦白道:“李自成刚刚带人杀了我爹,又派人追杀我。” “啊!竟然是曹cao!” 大叔低呼了一声,被吓得张大嘴巴,好半晌才闭上。心中惊涛骇浪,难以平静。曹cao罗汝才可是和李自成并称的当世巨寇啊! 自己竟然捡到了他的儿子! “那你不让俺管你,是怕连累了俺?”大叔声音颤抖道。 罗泽文点头,“闯王的追兵就在后面,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恩公把我背到了这里,就是天大的恩惠,您还是赶快走吧,不然遇上了李自成的人,就说不清楚了。” 大叔眉头紧皱,难道要把这娃扔在这里?刚刚可是说了要当人家爹的,话都说出去了,结果听说有危险,连个屁也不放,自己摸摸鼻子就跑了,那还算人吗? 最最关键,他真的不想眼睁睁瞧着眼前的娃没命,他询问道:“那你娃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有没有个法子啊?” 罗泽文茫然,这一次李自成突然出手,干净利落不说,罗汝才的部下也都跟蠢猪一般,毫无反应。 只剩下他自己逃了出去。 “恩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约就是尽量逃跑,跑得越远越好……如果侥幸逃出了李自成的追杀,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隐姓埋名过日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大叔默默听着,神色突然一动,忍不住道:“娃啊,你这是甘心当个普通人,和俺一样的?” 罗泽文苦笑,“恩公,我是想当普通人而不得啊!” 大叔双眼忽然睁大,里面冒出异样的光,虽说有些冒险,但如果老天保佑,自己和眼前的少年就都活了…… 想到这里,大叔突然兴奋起来,“娃啊,这里是鹿门山,咱们跑出来的那个寺叫鹿门寺,距离襄阳只有三十里路。闯王的大营就在襄阳,你要想跑,咱们可以往东,走大洪山,那边山更大,想要找个人可不容易。出了大洪山,往北能去河南,往南能去汉口,没准就能逃出去了。” 罗泽文一听大喜,虽说他还一无所无,但好歹有了方向,“恩公,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大叔突然一笑,“娃啊,你要是真想感谢俺,你看能不能叫俺一声爹?” 罗泽文瞪大眼睛,怎么还惦记这事啊? 大叔却很大度道:“我可不是让你现在就改口啊,等逃出去再说,你看行不?” 罗泽文无奈苦笑,“我现在这个鬼样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恩公愿意帮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还请恩公想明白,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不是儿戏啊!” 见罗泽文还在提醒他注意危险,大叔满脸感慨,“你是个好孩子,俺没看错……娃啊,俺逃荒了好些年,该怎么跑,还是有点办法的,咱们能跑的出去。”大叔说着,扫了眼罗泽文的身上,忙提醒,“你穿着绸子的衣服肯定不行。” 大叔说着,从身上解下一个包袱,这可是他的“百宝囊”,多年逃荒,从来不离身,吃的穿的用的,反正他也没有多少东西,全都在里面了。 他找出一件破烂的短打,递给了罗泽文,“别嫌衣服破,穷苦人就穿这个。” 罗泽文哪里会嫌弃,手脚麻利,赶快换好。 大叔又从里面翻出了一包粟米,抓了一把,递给罗泽文,仔细嘱咐道:“现在没法生火,你用唾沫润湿了,慢慢嚼碎咽下去,先垫垫饥。” 罗泽文接过来,乖乖照做,虽说生吃,但也有点用处,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生出了一丝力气。 此时大叔竟然又从包袱最下面,掏出一把短刀。 罗泽文眼前一亮,他太渴望一件武器了,任虽说有了兵器,也改变不了太多,但好歹可以拼命一搏! 他接过这柄一尺多长的短刀,在手里挥动两下,很是锋利,唯一的缺憾,就是太短了。 “要是长点就好了。”罗泽文不无遗憾道。 大叔却是笑道:“想要变长,这还不容易?”他起身在周围转了一圈,选出了一根粗细差不多的竹子,对罗泽文道:“把刀给我。” 接过短刀的大叔很快将竹子砍下来,又清理干净上面的枝丫,仔细检查,确保坚韧,这才从包袱里拿出布条,将短刀绑在了竹竿上面。 眼瞧着一件能刺能劈的兵器初具规模,罗泽文搓着手大喜,“我知道,这东西叫朴刀,在水浒传里面,好汉们行走江湖,不敢拿朝廷的制式兵器,就用这个代替,可以防身。恩公,你真有办法。” “这回遇上了李自成,非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不可!”罗泽文将朴刀抓在手里,狠狠想到。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山岗似乎出现了一簇亮光,紧跟着又是好几个,连成了一线。 是李自成的追兵! 刚刚涌起的豪情,顿时消失了大半,别说李自成了,就连这些人他也斗不过啊! 大叔倒是十分镇定,“别怕,跟我来。在这个山里,他们说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