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世事洞明皆学问 人情练达即文章

2018-04-15 作者： 玉案一家人

第六十七回世事洞明皆学问 人情练达即文章

诗云：

君王祖述竹林风，

竹叶纷纷插满宫。Www.Pinwenba.Com 吧

祸乱古今惟晋酷，

是非忧乐一山公。

上回说到“竹林七贤”里只有一个人，在奉行济世为怀的大道，这个人就是山涛，山涛，字巨源，是今河南武陟西人。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家境贫寒，但他和司马懿的妻子宣穆张皇后是中表亲。尽管如此，山涛早期还是亲曹魏的，当年曹芳为帝的时候，曹爽想独揽大权，架空了司马懿，司马懿托病不再参与朝政。这时山涛与石鉴在一起值夜班，山涛夜里起来用脚踢了一下石鉴，对他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睡！你知道太傅司马懿称病卧床是什么用意吗？”石鉴回答说：“宰相三次不上朝，给他个尺把长的诏书让他回家就是了，你何必操心呢！”山涛很惊讶地说：“天下要大乱了，你我说不定就要在马蹄间来往奔走啊！”于是就丢掉官吏用的信符，辞官跑了。不到两年，果然发生了司马懿杀死曹爽的事件，山涛遂归隐不问世事。

在这段时间里，山涛先和嵇康、吕安为友，后又遇到阮籍，大家一见如故，每天纵情山水，竹林酣醉，山涛也就加入了竹林七贤的行列。山涛的妻子姓韩，虽然婚后的生活贫寒艰辛，但韩氏毫无怨言，山涛心疼地对妻子说：“现在的饥寒你暂且忍一忍，我以后一定会位列三公，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做得来公侯夫人。”由于山涛和嵇康、阮籍情投意合。山涛的妻子觉得丈夫和这两个人的交往非比寻常，就问他怎么回事，山涛说：“眼下可以成为我朋友的，就只有这两个人了。”韩氏说：“从前僖负羁的妻子也曾亲自观察过狐偃、赵衰，我也想看看他们，可以吗？”山涛一听就同意了。后来嵇康和阮籍来拜访山涛，韩氏让山涛留他们过夜，给他们准备了酒肉。晚上，她一个人越过墙去观察这两个人，留连忘返，直到天都亮了才回来。山涛问妻子说：“你觉得这二人怎么样？”妻子说：“你的才智情趣比他们差得太远了，只是你的见识气度比他们高一点点。”山涛很开心地说：“他们也总认为我的气度胜过他们。”说实话山涛的妻子比起僖负羁的妻子，两个人的级别差的太远。僖负羁是春秋时期曹国的大夫，公元前637年，晋国公子重耳流亡过境曹国。曹共公不以礼对待重耳，他听说重耳身有生理缺陷（骈肋：胁骨紧密相连如一整体。），竟然在重耳沐浴之时偷窥他，重耳知道后，痛恨曹共公无礼。

而僖负羁的妻子看见了重耳的侍从狐偃、赵衰后，就对丈夫说：“重耳的侍从都是些有才干的人，重耳回到晋国一定会取得政权，将来也一定会讨伐曹国报仇，你应该私下接待重耳等人，以免将来得祸。”僖负羁听了就自行接待了重耳，又赠送一块璧玉给他，重耳接受了款待，但没有收下璧玉。后来重耳成了晋文公，他率军入侵曹国，俘虏了曹共公。但他下令军队不得侵犯僖负羁及其家人，以报答过境时僖负羁的款待。没有想到晋国的部将魏犨和颠颉擅自骚扰僖负羁，并纵火烧掉他的家，僖负羁灭火时受伤。晋文公知道后，打算处死两人。魏犨因为勇力过人而得到赦免，颠颉则被杀。所以僖负羁的妻子有政治家的远见。而韩氏放着身边的真才子山涛不好好欣赏，却对着两个无用的名士发了一夜的呆，实在让人捧腹，山涛一生气就发光了。

司马懿死后，他的儿子司马师独揽朝廷大权，他制定了选拔官吏的法规，推举贤才，整顿纲纪，文武大臣都各司其职，朝野肃然。司马师还用计击消灭了吴国诸葛恪的大军。公元254年2月，中书令李丰和张缉等人想要废掉司马师，改立夏侯玄为大将军，不小心走漏了消息事败被杀。同年9月，司马师废掉了皇帝曹芳，改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帝。司马师掌权的时候，山涛凭借着亲戚的关系投靠了司马政权，司马师很器重他，把他比作是当朝的姜子牙。被让人推举他为秀才，当了郎中，后又升迁为尚书吏部郎。公元255年，司马师亲率兵平定毌丘俭、文钦之乱后，就病死了。司马昭开始掌权，皇帝曹髦对司马昭的专横跋扈十分不满，就召见王经等人，对他们说：“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想要带人讨伐司马昭。不想此次行动却被司马昭知晓，司马昭指使心腹贾充处理此事，皇帝曹髦被武士成济所弑，年仅20岁。不久，司马昭又找借口杀死了曹髦的心腹王经，但曹髦的死引起了群情激愤，司马昭只好灭了成济的三族，成济兄弟不服罪，光着身子跑到屋顶，大骂司马昭，被士兵乱箭射死。公元260年6月，司马昭立曹操的孙子曹璜为皇帝，改年号为景元，曹璜也改名为曹奂。曹奂虽名为皇帝，但实际上就是司马昭的傀儡。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山涛更是知晓。司马昭很喜欢二儿子司马攸，欲立司马攸为太子。他就征求山涛的意见，山涛回答说：“废长子立少子，违背礼制，是不吉祥的。国家的安危将由此事决定。”司马昭只好立了司马炎为太子，司马炎知道后亲自上门拜谢山涛。公元265年，曹奂禅位于晋王司马炎，司马炎建立了西晋。这时，山涛当了大鸿胪（九卿之一），加奉车都尉，进爵新沓（tà）伯。后入为侍中，迁吏部尚书、太子少傅、左仆射等。山涛在吏部任上为朝廷选择官员的时候，他对这些人都经过仔细的考核，并记录在案，这本书叫《山公启事》。有时他用的人，并不是大家都看好的，所以有人认为山涛用人是凭自己的好恶，就告到了司马炎那里，司马炎就亲手给山涛写信说：“你要任人唯才，不要因为人情的疏远和地位的贫寒，而埋没了人才，这样天下才会太平。”但山涛依旧我行我素，凡是经过他考察的官吏，都和他说的一样，只有任用陆亮是司马炎下诏征用的，当时山涛坚决不同意，但司马炎不听，陆亮不久就因为受贿被撤职了。由于山涛任人唯贤，所以在朝中享有很高威望。

魏晋时期，社会风气也是乱象纷呈，但山涛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洁身自好，独善其身。有一次，一个叫袁毅的县令，送给山涛一百斤丝，山涛不愿得罪人，就收下来放在阁楼上。后来袁毅东窗事发，凡是收过他贿赂的人，都要被追究。山涛就把丝拿出来上交了，上面积有多年灰尘，但印封却完好如初，说明山涛根本就没有动过这些东西。当时的名士谢安，看到皇帝赏赐给山涛的东西都不多，就觉得很奇怪，他的侄子谢玄笑着说：“山涛这个人不贪心，所以皇帝给他的东西也就少了。”山涛的大公无私，至此不言而喻。

山涛对朋友也很讲义气，羊祜执政的时候，朝中权贵有人想要陷害裴秀（中国科学制图学之父），山涛显出了男儿本色，始终保护着裴秀，最后因此被排挤成朝也一点不在乎。嵇康死时，把儿子嵇绍托付给了山涛，在山涛和王戎的关照下，嵇绍饱读诗书，通晓五经，擅长书画，深具非凡的艺术气质。后来山涛推荐嵇绍当了秘书丞，嵇绍初入朝的时候，有人对王戎说：“昨天在众人中见到嵇绍，气宇轩昂如同野鹤立鸡群之中。”于是就有了“鹤立鸡群”这句成语。山涛不但在生活上关心嵇绍，而且还毫无保留地向嵇绍传授为官之道。有一次，嵇绍问山涛在官场中进退的道理，山涛回答说：“我替你想了很久了，天地四季，还有消长变化，更何况是人呢？”意思是为官要学会审时度势，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到了西晋八王之乱时，嵇绍跟随晋惠帝，出兵迎战于汤阳，不幸兵败，嵇绍死死护住惠帝，被敌方的乱箭射死，他身上的血溅湿了惠帝的御袍，事后惠帝的侍从想要洗去御袍上的血迹，惠帝悲伤地说“不能洗，这是嵇侍中的血啊。”嵇绍就此名列晋朝的忠臣传之首。

南宋时，民族英雄文天祥的《正气歌》里有四句：“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其中“嵇侍中血”说的就是嵇绍。再来看看歌中的这句中的这几位人物。“严将军头”说的是严颜，刘备进去西川时，严颜在巴郡抵御张飞的进攻，被张飞设计生擒。张飞大声呵斥严颜：“大军已至，为什么不投降？”严颜回答：“你们无缘无故侵夺我江州，江州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这一番话令张飞大为敬佩，于是以礼相待，最终招降了严颜。“张睢阳齿”说的是张巡，安禄山叛乱时唐睢阳守张巡誓死守城每次出战都怒目圆睁以至于眼角流血，愤怒的把牙齿都咬碎了。后来城破，贼将尹子奇见到他说：“我听说你每次打战都眦裂齿碎，有这个必要吗？”张巡说:“我想要气吞你们这些逆贼，但只恨我力不从心！”尹子奇让人用大刀剔开张巡的嘴，看见里面真的只有两三颗牙。“颜常山舌”说的是唐代常山太守颜杲卿，公元756年，安禄山叛军围攻常山，安禄山军队抓到颜季明（颜杲卿的儿子），借此逼迫颜杲卿投降，但颜杲卿不肯屈服，还大骂安禄山，颜季明因此被杀。不久，颜杲卿也被史思明所破，被押到了洛阳见安禄山，安禄山责问颜杲卿为什么要背叛他，颜杲卿说：“我世为唐臣，常守忠义，怎么会跟一个牧羊羯奴叛乱。”安禄山大怒，命令割掉颜杲卿的舌头，颜杲卿仍大骂不止，直至气绝。

所以嵇绍能够得到文天祥这么高的历史评价，我想嵇康应该可以含笑九泉。虽然嵇绍最后死得很壮烈，但人生自古谁无死？而能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又有几人？山涛不负嵇康托孤之情，为嵇家培养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公元281年，山涛在他77岁高龄时，反复上表请求辞官，晋武帝挽留不住，才答应让他回家休息。公元283年山涛平静地离开了人世，山涛的一生正如王戎对他的评价：“璞玉浑金，人莫知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