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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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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时光如梭。絮屏在苏州府已经住了两年多。

也许是因为远离了让她伤心难过的杭州城,絮屏恢复得很快。没有了林永道夫妇的唠叨,絮屏在苏州的日子里享有着近乎奢侈的自由。林润寅非常自恃于他在苏州府的政绩,只要在他的管辖范围里,絮屏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从来不会多问。絮屏和秋菱几乎每天都会出去玩儿:去最富盛名的饭馆吃饭,去最清雅的茶楼喝茶,去最热闹的戏园子里听评弹,去摩肩接踵的大街上看杂耍……絮屏很快就学会了苏州方言,甚至会哼那么几段评弹。每天都是嬉笑着出门,嬉笑着回府。

墨涵和絮屏很有缘,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亲生的姐弟俩。絮屏对墨涵十分的宠爱,出门也愿意带着他。墨涵想要的东西,絮屏都会买给他;墨涵喜欢玩打弹子的游戏,絮屏会不怕脏地趴在泥地上陪他玩一下午;墨涵喜欢听故事,絮屏每天临睡前都会给他讲一个故事;墨涵淘气,被父亲责罚时,絮屏都会帮他求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墨涵最怕打雷的天气,每到雷雨的夜晚,絮屏都会陪着墨涵一起睡,紧紧地搂着他,驱散他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墨涵俨然就是絮屏的小尾巴,絮屏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可以不听爹娘的话,却对絮屏言听计从。

当然,姐弟俩偶尔也会有点小矛盾,比如墨涵总想去光顾面人张,让他捏个二郎神,可是姐姐就是不许。每次都快走到面人张的摊子了,姐姐就突然变个方向绕路走了。墨涵生气了,偷偷地把絮屏刚绣好帕子上洒满了墨汁,结果当天晚上,姐姐就在他洗澡的时候冲进他的房间,把满满一砚台的浓墨都倒进他洗澡的大浴桶里,把他变成了一只从头黑到脚的小乌鸦。

林润寅写信给林润辰说,你的女儿已经痊愈了。

又一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林润寅接到朝廷的调令,要调任幽州节度使。两年前,端王亲自领兵,带着郭驱胡、刁镜锋、邱雷等将领,收复了被胡人侵占的青龙、白虎和山海三关。南北两国对峙多年,南朝第一次靠武力夺回了原就属于南朝管辖下的城池,不再送公主去北国和亲,岁币也减少到了从前的三分之一,朝野振奋,端王及三位主要将领也因此而功成名就。为了巩固边境的守卫,三位将领分首三关,端王亲自坐镇幽州。两年来胡人偶尔在边境上有些挑衅,也都被轻松地料理了。边境已稳,端王回朝,被立为太子,朝廷在幽州设立节度使,林润寅因为近些年优异的政绩得到皇帝的青睐。调令一下,便要即刻动身。

林润寅调任幽州,夫人玉洁毋庸置疑是要一起去的。但幽州位置特殊,与北国接壤,朝廷在调令里附带建议,墨涵年幼,可留在杭州林永道府中。虽是建议,实是命令,不过是让在边境任要职的官员心有顾忌,忠君爱国而已。朝廷既有此令,林润寅只得拜托絮屏回杭州的时候把墨涵一同带去。

墨涵年幼,并不懂得离别之苦。他一心想着可以去杭州玩,可以去吃姐姐常常提到的旧曾谙,可以去看看镇着白娘娘的雷峰塔,还有中秋时节西湖上的三十三个月亮。上次去杭州是去给奶奶奔丧,哪儿也没去玩儿,这次要去杭州长住,可要玩儿个美呢!

出发的那天,玉洁搂着墨涵不停地流眼泪,舍不得放手,墨涵却不耐烦地挣脱母亲的怀抱,蹦蹦跳跳地钻进马车里,催着姐姐快走快走。玉洁拉着絮屏的手千万叮咛拜托,絮屏懂事地应着,替玉洁擦去泪水,认真地说:“大伯伯母放心,我会好好地照顾涵儿,等回到杭州,我会请爷爷替涵儿找一个最好的先生启蒙。等涵儿再大一些,我们会找机会带他去幽州看你们。”

马车启动了,墨涵从车窗里钻出头来,看着道路两边渐渐后退的房子、树木,以及渐渐远去的苏州府,欢呼雀跃,却没有看见站在府衙门口目送他远去的母亲早已哭成了泪人。

絮屏在苏州住了两年,这两年里,剑棠在杭州呆的日子也少得可怜,前后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十天。西海、云南、岭南。他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不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对于他这样的不着家,冯昭很是恼火,可苇晨却从不抱怨,剑棠不在家,她便安安心心地帮助郭朗照顾镖局的生意;剑棠回家,她便温柔体贴地给他接风、送他出门;甚至在冯昭发狠的时候还会劝慰他。

剑棠去幽州的时候顺路去了一次紫荆关。驱胡在收复三关的战役中表现得非常突出,深得端王的赏识,在皇帝面前对他诸多夸赞。皇帝大喜,便提拔他做了总兵,镇守紫荆关。

剑棠来到紫荆关驱胡的府邸时,驱胡正在操场练兵。听军士通报,便急急地散了操练,赶回府邸。剑棠站在府邸门前等候,远远地看着驱胡一身戎装骑马而来,英姿飒爽,不由得从心底里发出一阵赞叹。驱胡看见剑棠,不等马跑到跟前,就飞身跃下马背。兄弟相见,响亮地一记击掌后,便是一个热烈的拥抱。

剑棠指着驱胡的一身甲胄,笑着朝驱胡肩上捶了一拳,打趣道:“你穿着这样一身装备,还真是神气!可惜你这紫荆关里都是男人,要是去幽州城里逛一圈,不知要迷死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驱胡笑着觑了剑棠一眼,揽着他的肩膀一起走进府邸。一面走一面吩咐随从:“去让厨房准备一些好的酒菜!”剑棠一路走着,一路打量着驱胡的府邸,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一个边关总兵的府邸竟有这么气派!看这廊柱上的漆色,倒像是新刷没多久的;院子里的那些花草树木也像是新移植的。你倒是会享受!”

驱胡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一介武夫,哪有这么多的要求?有吃有住,就足够了。这座府邸,原本是镇守紫荆关的邱雷将军住的,其实我很喜欢之前的风格,简单朴实。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皇上派人来重新翻修布置的。”

剑棠茫然不解,“怎么皇上连你住的房子都管?”

驱胡抿了下嘴唇,笑看着剑棠,拉他进了屋子,低声说道:“我要娶妻了!”

剑棠惊喜地看着驱胡,“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驱胡低头笑了笑,脸色有些发红,“这些年我在边境上也算有些战功,加上端王对我赏识有加,在皇上面前替我说了许多好话,因此三个月前皇上下旨赐婚,把靖瑚公主下嫁给我!明年春天就完婚。”

剑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重重地一拳打在驱胡胸口,笑骂道:“好你个驸马爷!这样大的喜事怎么都不告诉我?”

驱胡瞅着剑棠,没好气地说:“我一接到圣旨就写信回了杭州,你不知道,说明你这三个月都没回过家了。”

剑棠辩解道:“最近镖局里生意好,上个月刚从岭南回去,紧接着就有一趟镖要送来幽州。镖局里人手不够,只能我马不停蹄地赶着运来。”

驱胡盯着剑棠看了一会儿,沉声说道:“二叔给我回了信,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你这两年是怎么了?拼了命地走镖,还专挑长途的镖,家也不回,扔下个新婚的妻子在家里独守空房?”

剑棠眉头紧蹙,沉默不语。

驱胡倒了一杯茶递在剑棠手里,说:“既然你当初愿意为了让小晨能安心治伤而娶她,又何苦现在这样对她?其实小晨真的挺不错的,我在杭州呆的时间不长,但她对你怎样,我都看在眼里。人长得漂亮,脾气也好,对你又很体贴。虽然有伤下不了床,但还是处处替你想得周到。你这样对她,会很伤她的心。”

为了不让驱胡心怀愧疚,剑棠很早就跟郭朗说好,绝不向驱胡提冯昭逼婚的事,因此驱胡所知道的,只是剑棠为了苇晨的伤而放弃了林府的小姐。剑棠盯着手里的茶杯,说:“不是我故意要这样对她,可是我一看到她,就会想到我辜负了屏儿,心里就会疼得喘不过气来。”

驱胡叹了口气,安慰道:“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既然已经娶了她,就好好对她吧。过日子嘛,本来就是平平淡淡的,时间长了你也就习惯了。其实这世间的夫妻,有多少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连见都没见过面,最后还不是在一起好好地过活?就拿我来说,看起来皇上指婚,公主下嫁,多风光?可是我和公主还不是素昧平生?公主是个什么样,是温柔可人还是刁蛮任性,我都无从知晓。你和小晨到底还算是青梅竹马自小相识,彼此都知根知底,比起那些盲婚哑嫁的夫妻来说,已经好得多了。”

剑棠耸了耸肩,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对我,大概不适用。”

驱胡不以为然地笑道:“你别不信,这样的事情我看得多了。再过个一年半载,有了孩子,你抱着孩子时的幸福就会弥补你现在的遗憾。到时候你有子万事足,就会发现过往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云烟罢了。”

剑棠把脸埋在手掌里,痛苦地摇了摇头,良久,轻声说:“不会有孩子的。我……没有碰过她,从来都没有……”

驱胡像是不认识似的盯着剑棠看了半晌,问:“怎么会?你们……你们成亲都两年了,怎么还……”

剑棠抬起头,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我不是没有试过,我知道我在杭州的时候,小晨的屋子里会彻夜亮着灯等我,我有几次也想忘了过去的种种,将错就错。我也知道,只要回房里住一宿,以后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但是我做不到。我只要看到小晨,就会想到我告诉屏儿我要娶小晨时她眼睛里的绝望。她那么伤心,却没有吵闹,反而心甘情愿地成全了我。如果她恨我、骂我无情,或许我都会好过一些,可她偏偏那么理解我的苦衷,这让我越发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我现在不敢回家,就是回家了,一到晚上就回到厢房里熄灯睡觉,都不敢到院子里去,不敢去看小晨窗上的灯光。”

驱胡很是唏嘘感慨,沉默了一会儿,说:“倒没看出来,你竟是个情种。感情的事,如果你自己不肯走出来,别人也无法帮你。看你的样子,我想你也不会接受二女同事一夫的做法,我就不给你出馊主意了。但是你这样整天躲在外面也不是办法,难道一辈子躲下去吗?现在你才成亲两年,没有孩子勉强还能说得过去,五年以后,十年以后呢?你让世人怎么看小晨?如果你娶她就是为了折辱她,那我无话可说,可我相信你不是。还有,我想林小姐既然宁可自己伤心难过也成全你的无奈,她应该就是不想让你为难,希望你能过得好。可你现在这样,不是辜负了她的牺牲吗?”

剑棠不语,许久,点了点头,说:“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尽力。”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比往年都早,刚进四月,天气变开始有些暑热了。这一天艳阳高照,虽然已经过了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但暑气并不弱,走在路上身上腻腻的一层细汗。絮屏带着墨涵拜谒了雷峰塔出来,坐在湖边的柳树下乘凉。柳树上的知了早已耐不住天热,嘶啦嘶啦地聒噪着,不远处有几个孩童拿着竹竿在粘知了。墨涵看着心里痒痒,便央求絮屏也给他粘一个。絮屏和秋菱面面相觑,絮屏说:“小时候爹爹粘下来给我玩儿过,可是我从来没有自己粘过,不会啊!”

墨涵便像黏胶糖一样地缠着絮屏央告:“好姐姐,帮我粘一只吧!”

絮屏求助地看着秋菱,秋菱撇着嘴说:“我小时候倒是粘过,可是这么多年不玩儿了,恐怕也粘不住了。”

一听说秋菱曾经粘过,墨涵这块黏胶糖便缠到秋菱身边,开始念经:“秋菱姐姐,给我粘一个吧,粘一个吧,粘一个吧……”

秋菱被墨涵缠得无法,看向絮屏,絮屏无奈,从荷包里拿出几块糖,交给秋菱,道:“把这些糖送给那几个孩子,跟他们借竹竿来用用,粘到了再还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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