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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信与不信,不能共负一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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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如墨回江城以后,休息了一天,周二准时上班。她感冒还没好,去见齐简堂时鼻头擤得通红。

齐简堂幸灾乐祸:“真有你的,半点好处没捞着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程如墨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怏怏说道:“你就是喊我过来说风凉话的?”

齐简堂笑了笑,抬手丢给她一份文件:“这是崇城那边写的报告,你看看吧。”

程如墨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署名,见是“陆岐然”,便说:“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怕他过河拆桥?”

“他不是这种人。”程如墨意兴阑珊,不太愿意继续这话题。她见齐简堂桌子上放着盒巧克力,伸手拿过来看了看,没见着标签,拆开来尝了一块,味道还行,就是有点腻,笑问:“哪个小姑娘给你的?还手工制作,真纯情。”

齐简堂笑了笑,没说话。

程如墨好奇:“你没事吧,今天怎么不借机炫耀你的风流情史了?梯子都替你支好了你还不顺着往上爬?”

“行了行了,”齐简堂挥了挥手,“你回去工作吧。”

程如墨扬了扬手里的巧克力:“那我拿去吃了啊,不知怎么回事饿得慌。”

走出去两步,却又叫齐简堂喊住了。程如墨回头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今天下班了陪我去看看车。”

“算加班吗?给加班费吗?给我就去。”

齐简堂顺手抄起桌子上的文件,作势要扔过去:“你掉钱眼儿里了吧。”

程如墨嘻嘻一笑,拿着巧克力关上办公室门回去工作。

齐简堂以前开着辆三四十万的奥迪,这次打算换个宝马7系。程如墨对车子一窍不通,只知道哪些车子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真要落实到具体参数,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听销售介绍了半天,依旧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齐简堂自己相中了一辆,拉着程如墨坐上去试驾。

“说你俗你还不信,你知道言情小说里男主角都开什么车吗?不是宾利就是林肯,或者布加迪、迈巴赫,如今兰博基尼和保时捷都不兴了,你还开宝马。”

“你懂什么,”齐简堂发动车子,“没听过吗?宁愿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车上笑。为什么是宝马?宝马、大众啊,我要是开个布加迪出去,小姑娘不认识牌子的,还以为是十几万的国产车呢。”

程如墨大笑:“别瞧不起国产车,好的红旗要好几百万呢,你也就只有这点勾引小姑娘的出息了。”

齐简堂没理她,猛打了个方向盘,车子拐了个急弯。程如墨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上午吃下去的几块巧克力像是顶在了嗓子口一样,立即伸手撑住前方,大喊:“停,停车!”

齐简堂看她一眼,立即刹了车:“怎么了?”

程如墨飞快打开车门钻出去,蹲在一边干呕。

齐简堂走到她身边蹲下,轻拍她后背:“我说你没事吧?成天跟林黛玉一样,早让你去做个胃镜检查检查。”

程如墨摆了摆手:“没事。”

齐简堂买了瓶水过来,程如墨漱了漱口,心里舒服些了,说:“你自己试吧,我在旁边等你,汽油味闻着有点恶心。”

最后齐简堂拍板付了订金,潇洒一挥手,说:“走,咱们开着新车吃火锅去。”

程如墨好久没吃火锅,这次撒开膀子点了一堆,齐简堂看她在菜单上钩得不亦乐乎,伸手夺过来看了看,“就你这二两米饭不到的饭量,点这么多吃得完?”

程如墨没理他:“再帮我点盘腐竹。”

“谁点谁负责吃啊。”

最后程如墨干掉了三盘羊肉、两盘牛肉,加上冻豆腐、白萝卜、金针菇等若干。齐简堂大跌眼镜:“出了一趟差,食量见长啊,陆岐然在崇城怎么虐待你了,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他可没虐待我,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吃完以后,想喝点东西,程如墨看见对面有家卖冻酸奶的,有点心动,但想着大姨妈比上个月已经迟了十多天了,真吃了明天就得来,一来又要疼得哭爹喊娘……

她正拿纸巾不紧不慢地擦着嘴,想到这茬儿动作顿时停住。

齐简堂看她一眼:“还吃不吃?不吃我就买单了。”

“哦,不吃了,”程如墨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买单吧。”

齐简堂提议吃完了开着新车去江边兜兜风,程如墨有心事,哪里有心思兜风,勒令齐简堂立即将她送回去。

车子在楼下停下,程如墨先进了楼道,瞅着车子开走了,又走出来,飞快去了附近的药店。

程如墨第一次买这种东西,在药店门口踌躇了半天,进去之后试图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富有经验,但心里发虚又羞耻,总感觉售货员看她的眼神带着异样。但一想,说不定人家早就见多了,太阳底下无鲜事。

她怕结果不准,三个牌子的一样买了一支,也不好意思问使用方法,自己揣包里装好,飞快赶回去。

回家拆了包装看说明书,又去网上百度了些知识,说是晨尿结果更准确。但她哪里等得到早上,弄清楚了用法立即钻进洗手间。

她坐在马桶上,死死盯着观察区,看着对照线显示出来,而等了两三分钟,观测线并无动静。她正要放下心中大石,暗嘲自己是疑神疑鬼,却看见观测线蹦出来了,很浅的一道。

程如墨脑袋地里嗡地一响,霎时一片空白。

她不知所想地坐了许久,起身去洗澡睡觉。

第二天清晨,用剩下的两支又检测了一次,这次没什么可侥幸的,鲜明的两道杠。

程如墨望着镜子,白色日光灯下自己脸色惨白得活像只被道士贴了符的女鬼。泪意直往上涌动,都顶着眼眶了,又叫她死死压了下去。

哭个屁哭,还有脸哭。

她手攥紧了,漠然地瞅着自己,试图冷静下来,从一片混乱中找着出路。

反正这事儿刘雪芝是不能告诉的,孩子也肯定是不能要的,至于告不告诉陆岐然……

正和自己死扛着,外面手机突然响了。她吓了一跳,醒过神来,出去拿起来一看,是林苒打来的。不知怎的,心里那股狠劲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仿佛一瞬间从英勇赴死的革命战士变成了垫了几十床蚕丝被都觉得难受的豌豆公主。她按了接听,眼泪决堤一样往外涌,伸出手掌死死按住眼睛,声音却发着颤:“林苒……”

电话那端吓了一跳,说:“怎么了,亲爱的?”

林苒到程如墨家的时候,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见程如墨正坐在客厅里,没拉窗帘也没开灯,半边脸隐藏在晦暗中,跟个孤魂野鬼一样。

林苒立即抬手将灯打开,望见程如墨抬眼来幽幽地看了一眼,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她蹬掉鞋走进去,伸出手背探了探程如墨额头:“姑奶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程如墨呆呆望着她:“我怀孕了。”

林苒立即将手抽回去,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问道:“齐简堂的?”

“……”程如墨瞥她一眼,“陆岐然的。”

“什么时候的事?怀孕多久了?”

程如墨垂眸:“上次班聚的时候。”

林苒气结:“你没采取保护措施?敢情上次和你一起去见白苏你俩就暗度陈仓了啊,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说都不说一声。”

“用了避孕套。但不知道是不是破洞了,还是陆岐然没有立即出来,总之……”她声音低下去,“就是怀上了。”

林苒起身去给她倒了杯热水问:“你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

程如墨手捧着杯子,说:“没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林苒简直无话可说,瞅了她半晌:“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程如墨叹了口气,放下水杯,将额头埋进手掌里。

她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声音沉闷,似是浸了水一般:“以前年轻气盛,总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有点蛛丝马迹就以为对方喜欢自己,为了这点执念大雪天能坐十几个小时的车去他老家找他,就为了跟他说句喜欢。”她顿了顿,“真的,我不骗你。大四上学期,过年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坐车去珲城找他。当时他女朋友在他家里,但是他还是出来见我了。冰天雪地里,两个人沿着中央广场走了半个小时,我把这辈子矫情的话都说尽了。他说,跟女朋友是异地恋,所以更加珍惜。后来我冻发烧了,一个人在宾馆里躺了两天,烧得稀里糊涂,给他发短信,哭得跟傻瓜一样。这样的事,我如今再也做不到了。”

林苒长叹一口气,伸手攥住她的另一只手:“但你还是得告诉他,他有权利知道。再说……结果如何还不一定。你们条件相当,也不是没有结婚的可能性。”

程如墨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抬头望着林苒,双眼红肿地说:“你知道吗?陆岐然和她女朋友谈了八年,从高考结束之后就一直在一起,去年才分手。八年时间,叶嘉要是愿意生,他们孩子早就打酱油了。陆岐然这样条件的,哪里缺人给他生孩子。”

“两人谈了八年还没结婚,你没想过是为什么?异地都是借口,关键是还缺那么点决心,总而言之就是不够爱。”

程如墨摇头:“如果叶嘉回头要找他复合呢?你觉得他是会选择八年感情还是一夜荒唐?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即便陆岐然出于责任愿跟我结婚,我也不会接受。”

“这个时候你大什么度,都闹出人命了,怀孕又不是件小事。”

程如墨抽了抽鼻子:“当然我肯定会跟他说,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我特别后悔,真的特别后悔,早知道代价这么沉重,我肯定不会尝试。我才跟他说呢,我不图他什么,如今就来这么一出,换作是你,你信吗?伤疤早就好了,我非得还将它掀开再往上撒把盐,我就是自己犯贱……”

“你别这么说,你们男未婚女未嫁,一没犯法二没违反道德。总之你一定要告诉他,听了他的反应再做决定。顺便尽早抽个时间去做个孕检,先对大致境况有个了解。”

程如墨点了点头。

她坐了会儿,心情平复了些,想起来是林苒给她打的电话,便问:“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苒叹了口气:“你现在自己都焦头烂额了,我也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没事,你说。”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林森跟我说,想把他妈接过来住。你了解我这个人,平日遇见点看不顺眼的,总要损林森两句,这是我俩的相处方式,他也知道我没恶意。但是他妈不一定这么想啊,谁愿意自家儿子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呢。再说我也确实不怎么勤快,除了做饭,其他家务事一概不想碰。他是单亲家庭的,父亲去世早,他妈勤俭惯了的,到时候来了肯定看我哪儿都不顺眼。”

“非要住一起吗?你和林森的积蓄拿出来买个小户型,让她一个人住着也宽敞啊。”

林苒摇头:“他妈本来一直有关节炎,这些年血压也高了,他妹妹在帝都上学,也没个人在近前照顾。再说真要搬来江城了,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出去住着,也不合适。林森这人性格好,特别迁就我,但是孝顺他妈是他的原则,这点也是我看中他的原因。我并不是不愿意跟老太太一起住,就是担心两种生活习惯在一起不好协调。”

“你见过老太太吧,感觉怎么样?”

“去年过年去过他家,那是做客,老太太肯定客气。但搬过来就是正经的一家人了,都客气端着,也没法过日子。”她叹了口气,“但我也是真心疼林森,这么多年过来也不容易。唉……所以结婚就是麻烦,哪里是看对眼了领个证那么简单,两个家庭的组合磨合才是最困难的部分。”

林苒看了看时间:“我差不多也得去上班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今天就先请个假吧,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现在主要是保持心情愉快,也别太焦虑。即便真的要做手术,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她站起身,看着程如墨,“谁没年轻荒唐过呢,再说这也不是你的主观意愿。”

程如墨点头:“你先去吧,别迟到了。”

林苒走了以后,程如墨仍旧坐着没动。她将手机拿过来,翻出陆岐然的号码,踌躇良久,还是没能拨出去。

起身去洗漱,瞧见镜子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想化个淡妆,又想到化妆品是不是对胎儿不好,就只涂了一层保湿乳液。

她拿着包走到门口了,仍然觉得难受,有种四面楚歌无所适从的惶惑,在走廊里静静站了片刻,还是给齐简堂打了个电话请假。

走廊里有风穿堂而过,四面都静悄悄的,除了尽头处有扇气窗,照进来几许微弱的光芒,四下一片昏惑。

身上的薄汗让穿堂风一吹,顿时浮起一层寒意,她咳嗽几声,裹紧了衣服。

她手里攥着电话,盯着看了片刻,一咬牙,拨出了陆岐然的号码。

响了两声,那边就接通了。听起来极为清越熨帖的声音,几分轻松,程如墨都能想象,他此刻正坐在桌前,准备吃早餐,崇城今日天气很好,他心情也一定非常好。

如此一想,心情不免有些蠢蠢欲动,早先已被自己理智打压下去的侥幸心理又有些死灰复燃的迹象。

程如墨背靠着门,轻声和他寒暄了几句。她声音发哑,还带着点无法掩饰的颤音。

那边陆岐然问她:“怎么了,没休息好?”

“不是……”程如墨悄悄深呼吸,“陆岐然,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什么事?”

“我……”她将伸进衣袋里的手攥紧了,过了许久,将心一横,“我怀孕了。”

那边死般静默。

程如墨疑心是不是信号断了,忙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看了看,状态仍是通话当中。

她一颗心顿时不可抑制地往下沉,颤抖着问了一声:“喂?”那边仍是沉默,时间在这静默中分秒流逝,程如墨只觉得心中一阵凄寒,在感觉到对方深呼吸一口气打算开口的时候,将电话挂了。

她紧咬着唇,呆立许久,缓缓地,缓缓地将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走廊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暗了,她身影隐在一片蒙昧之中,似被吞噬了一般。

陆岐然被挂了电话,一时觉得愤怒,便没回过去。当然也不单单是愤怒,愤怒之外还夹杂分辨不明的喜悦和无措。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惊得乱了阵脚。

他静坐在沙发上,将脸埋进手掌里,似乎在沉思,但实则什么都没想。

这样坐了片刻,陡然听见卧室里传来“嘀嘀”的声音。这声音他早上起床就听见了,因为忙着做早餐,也没去在意。

此刻,他似乎有意让自己从眼前这一团乱麻上分片刻的心,是以循着声音走进去。他在卧室里静了片刻,再一次听见“嘀嘀”声,是从抽屉里传出来的。

他将抽屉拉开,看见早被淘汰的诺基亚手机屏幕欢快闪烁着,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低电报警。他不免觉得疑惑,记忆中这手机明明已经被他关机了。

手机他去年出差还用过一回,后来公司年终发了一款新的手机,有了新备用,就将这老古董彻底抛弃了。

手机没插卡,但有些功能还能使用。他点开信息收件箱,里面仍存着十几条信息,都是一串的号码,已不知道发信人是谁。

他一条一条往下看,有些是朋友发给他的银行卡号,有些是当时觉得重要所以没有删除的信息。

拉到最后,一条信息蹦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文字,说的却是似乎无关紧要的内容。陆岐然只看了第一句,顿时怔住。

这信息,是五年前过年的时候,程如墨发给他的。

信息文字长度相当可观,他后来曾经挑了中间的一句拿去搜索,发现出自台湾女作家简媜的散文。

“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尊贵的灵魂,为我所景仰……我太清楚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困难,遂不敢有所等待……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我都已经答应过了。”

他瞬间想到那时候的程如墨:穿一件红色的粗呢大衣,乌发如墨,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飞雪。她没戴围巾,一张脸被寒风冻得通红。夜色里眼睛寒星一般倔强明亮,看着他,一字一句分外用力,似乎想让这些字句化作刀锋,一刀一刀刺入他心里:“陆岐然,告诉你这些话,不是想让你给我任何回应。我不愿喜欢你一场,到最后让别人曲解。我不惧怕流言,只希望你相信我,我从来无意插足你们的感情。我不会让喜欢这种感情成为耻辱,所以,请你放心。”

而那条短信的最后,这样结尾:“不幻想未来了。你若遇着可喜的人,我当祈福祝祷。就这样告别好了,信与不信不能共负一轭。”

那个时候,他是极想抱一抱她,给她片刻温暖也好,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沿着来路,一步一步走回漫天风雪之中。

程如墨在走廊里站了许久,觉得冷,脚也麻得似乎不听使唤。心脏仿佛让人一把掐住,说不上多难受,只是如同闷在罐头盒子里,和上百只煮烂了的沙丁鱼挤在一起,那种憋闷,言语难述其万一。她想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是顾影自怜,还不如找点事做,便还是打起精神去了公司。

齐简堂见她请了假却又出现了,明显感到疑惑。程如墨懒得解释,只说:“到时候再说吧。”

“我说你别逞能啊,看你憔悴得没个人形了,别回头说我虐待你。”

程如墨摆了摆手,说:“走吧,开会去了。”

会上在讨论一桩新的合作,程如墨虽努力听着,思绪仍不免游离。时常一个闪神,再回来时已经说到下个议题了。

“这个单子虽不怎么大,但合作方是房地产公司,大家就抱着打土豪分田地的想法……”

齐简堂正说着,程如墨搁在会议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大家的目光一时都扫过来,齐简堂也是话锋一顿。程如墨自己同样吓了一跳,似是大梦初醒,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即掐断了攥进手里,低声说了句“抱歉”。

“……打赢了季度奖肯定相当丰厚,也省得广告部老是挤对我们……”

攥在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程如墨低头看了一眼,又掐断了。

那边不依不饶,拨了七次,拨一次程如墨掐一次,感觉自己手掌都要被震得麻木了。那边再一次拨过来时,她眼睛一闭,索性关机。

会开完后,程如墨回到办公室,方又开了机。刚一有了信号,便一连串的震动,蹦出来七八条短信,发信人无一例外,都是陆岐然。

程如墨面无表情看着,一并勾选了,按了删除,却在确认“是”“否”的时候,迟疑下去。

她暗骂自己没骨气,闭眼选了“否”。手指松开滑到底端,按照发信顺序,一条一条点开来阅读。

“不能接还是不想接?”

“你别擅自做决定,我请假过来,我们一起商量。”

“如果先前我的态度伤害了你,我道歉。等见面了同你细说。”

……接连几条,都是类似的内容。

她叹了口气,正要锁屏,手机又是一震,惊得她差点撒手。她立即点开来看,却是刘雪芝发来的:“你幺舅妈晚上到,回来吃晚饭。”

程如墨将手机锁屏了,斜坐下来,手肘撑着桌面,呆望着黑漆漆的电脑桌面,半天也没抬手去按下主机开关。她觉得自己此时就像这台偃旗息鼓的电脑,先前无论CPU跑得多么流畅欢快,一个关机指令下去也只能照做,唯有别人控制她的份儿,哪里轮得到她来反抗。

她今日上班工作效率极低,齐简堂瞧出不对劲来,也没给她安排什么关键的工作。晃晃悠悠熬到了下班时候,齐简堂过来找她,说:“我送你回去。”

程如墨边收拾东西边说:“我今天回我爸妈家里。”

“随便你去哪儿,我送你。”

车子开出老远一截,齐简堂偏过头来看她一眼:“你需不需要找个人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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