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炳以袍袖拭泪,接着说:“李邦华与李明睿都是江西同乡,他们原来都主张皇上迁往南京,以避贼锋,再谋恢复。当李自成尚在山西时,南迁实为明智之策。然因皇上讳言南迁,李邦华遂改为送太子去南京而皇上坐镇bei jing。此是亡国下策。李明睿在朝中资望甚浅,独主张皇上南迁,所以重臣们不敢响应。
皇上一经言官反对,便不许再有南迁之议,遂使一盘活棋变成了死棋,遗恨千秋。李自成才过大同,离居庸关尚远,天津巡抚具密疏请皇上速幸天津,乘海船南下,并说他将身率一千jing兵到通州迎驾。当时如采纳津抚冯元彪之议,国家必不会亡,皇上必不会身殉社稷。朝廷上下壅塞之祸,从来没人敢说,遂有今ri!臣此刻所言,已经恨晚,无救于大局。古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请皇上恕臣哀鸣之罪!”
朱由检在此时已经完全头脑清醒,长叹一声,流着眼泪说道:“自古天子蒙尘,离开京城,艰难复国,并不少见,唐代即有两次。今ri朕虽yu蒙尘而不可得了!天之待朕,何以如此之酷?”说着,他忍不住放声痛哭。
两位年轻皇亲也伏地痛哭,声闻殿外。
几个在乾清宫中较有头面的太监和乾清宫的宫女头儿们,因为国亡在即,不再遵守不许窃听之制,此刻屏息地散立在窗外窃听,暗暗流泪。
从西城和北城上陆续地传来炮声,但是炮声无力,没有惊起来宫中的宿鸦。这炮是守城的人们为着欺骗宫中,从城上向城外打的空炮,以表示他们认真对敌。
哭过一阵,朱由检叹息一声,向他们问道:“倘若不是诸臣空谈误国,朕在半月前携宫眷前往南京,可以平安离京么?”
刘文炳说;“倘若皇上在半月前离京,臣敢言万无一失。”
巩永固也说道:“纵然皇上在五天前离京,贼兵尚在居庸关外,也会平安无事。”
朱由检问:“五大前还来得及?”
刘文炳说:“天津卫距京师只有二百余里,只要到天津,就不愁到南京了。”
朱由检又一次思想糊涂了,用责备的ri气问道:“当时朝廷上对南迁事议论不决,你们何以不言?”
刘文炳冷静地回答说:“臣已说过,祖宗家法甚严,不许外戚干预朝政。臣等烙遵祖制,故不敢冒昧进言,那时臣等倘若违背祖制,建议南迁,皇上定然也不许臣等说话!”
朱由检悔恨地说:“祖制!家法!没料到朕十七年敬天法祖,竟有今ri亡国之祸!”
朱由检忍不住又呜咽起来。两位皇亲伏在地上流泪。过了片刻,朱由检忽然说道:
“朕志决矣!”
刘文炳问:“陛下如何决定?”
“朕决定在宫中自尽,身殉社稷,再也不作他想!”
刘文炳哽咽说:“皇上殉社稷,臣将阖家殉皇上,决不苟且偷生。”
朱由检想到了他的外祖母,心中一动,问:“瀛国夫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