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此时已经jing神崩溃,不能够冷静地思考问题。听了王承恩的谏阻,他觉得也有道理,三百名习过武艺的内臣护驾出城,实在太少了。然而他要拼死逃走的心思并未消失,对王承恩说道:
“你速去点齐三百名内臣,一律骑马,刀剑弓箭齐备,到承天门等候,不可误事。去吧!”
他转身走到御案旁边,来不及在龙椅上坐下,弯身提起朱笔,宇体潦草地在一张黄纸上写出来一道手诏:
谕新乐侯刘文炳。驸马都尉巩永固,速带家丁前来护驾。此谕!
写毕,命乾清宫掌事太监吴祥立即差一名长随,火速骑马将手诏送往新乐候府,随即他颓然坐下,恨恨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朕志决矣!”
恰在这时,侍婢前来给皇帝送茶。像送茶这样的事,本来不必她亲自前来,但是为要时刻知道皇上的动静,她决定亲自送茶。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她没有离开过乾清宫的外间和窗外附近。刚才听见皇上命王承恩连点齐三百内臣护驾,准备逃出bei jing。虽然王承恩跪下谏阻,但皇上并未回心转意。她明白皇上的心思已乱,故有此糊涂决定,一出城门必被流贼活捉,或者顷刻被杀。
皇上秉xing脾气她最清楚,一旦坚执己见,就会一头碰到南墙上,无人能劝他回头。她赶快奔往乾清宫的后角门,打算去坤宁宫启奏皇后,请皇后来劝阻皇爷。但是在后角门停了一下,忽觉不妥。她想,如果此刻就启奏皇后,必会使皇后和宫眷们认为国家已亡,后宫局面大乱,合宫痛哭,纷纷自尽。于是她稍微冷静下来,决定托故为皇上送茶,再到皇上面前一趟,见机行事。
当侍婢端着茶盘进人暖阁时,听了朱由检那一句“朕志决矣!”的自言自语,猛一震惊,茶盘一晃,盖碗中的热茶几乎溅出。她小心地将茶碗放在御案上,躬身说道:
“皇爷,请吃茶!”
她原希望朱由检会看她一眼,或者对她说一句什么话,她好猜测出皇上此刻的一点心思。但是皇上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一眼,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进来。她偷看皇上一眼,见皇上双眉深锁,眼睛呆呆地望着烛光,分明心中很乱。她不敢在皇上的身边停留,蹑手蹑脚地退出暖阁,退出正殿,在东暖阁的窗外边站立,继续偷听窗内动静。
这时她已经知道有一个长随太监骑马去传旨召新乐侯刘文炳和驸马都尉巩永团即刻进宫。她明白,他们都是皇上的至亲,最受皇上宠信,只是限于祖宗家法,为杜绝前代外戚干政之弊,没有让他们在朝中担任官职,但是他们的地位,他们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与王承恩完全不同。她不知道皇上叫这两位皇亲进宫来为了何事,但是在心中默默地说:
“苍天!千万叫他们劝皇上拿定主意,不要出城!”
朱由检此时还在考虑着如何打开城门,冲杀出去,或许可以成功。只要能逃出去,就不会亡国。但是他也想到,自己战死的可能十有仈jiu,他必须另外想办法使太子能够不死,交亲信内臣保护,暂时藏在民间,以后逃出bei jing,辗转逃往南京,恢复大明江山。可是命谁来保护太子呢?他至今不知道王德化和郭安已经变心,在心慌意乱中,认为只有他们可以托此大事:一则他们深受皇恩,应该在此时感恩图报,二则他们在京城多年来倚仗皇家势力,树植党羽,盘根错节,要隐藏太子并不困难,尤其是郭安任东厂提督多年,在他的手下,三教九流中什么样的人都有,只要他的良心未泯,保护太子出京必有办法可想。想了一阵之后,他吩咐:
“你速差内臣,去城上传旨,叫王德化和郭安火速进宫!”
下了这道口谕以后,他走出乾清宫,在丹墀上徘徊很久,等候表兄刘文炳和妹夫巩永固带着家了前来。如今他对于死已经不再害怕,所以反觉得心中平静,只是他并不甘心自尽身亡。他在暗想着如何率领三百名经过内cao训练的年轻内臣和刘、巩两皇亲府中的心腹家丁,突然冲出城门,或者杀开一条血路逃走,或者死于乱军之中。纵然死也要在青史上留下千古英烈皇帝之名,决非一般懦弱的亡国·之君。当他这样想着时候,他的jing神突然振奋,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对于以身殉国的事,只有无限痛心,不再有恐惧之感。他心中恨恨地说:
“是诸臣误朕,致有今ri,朕岂是亡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