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霸躺在椅子上，乜斜着眼睛，看着站在下面的柳毅。

六月天，山上十分潮湿闷热，屋子里像一个大蒸笼。鲁霸肥胖，身上就穿着一件轻薄的汗衫，汗水把衣服都浸湿了，还不停地往外冒，脸上像涂了一层猪油一样，发油发亮。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垂着头在给他扇风。

鲁霸喉咙里发出一声厚重的“嗯”声，然后问柳毅：“你叫什么名字？”

柳毅一直盯着鲁霸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发呆：鲁霸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像一头肥猪的人，他都快看傻了，所以当鲁霸问他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鲁霸又“嗯？”了一声，柳毅怔了怔，然后“呀呀”叫了两声。

“嗯？！”鲁霸脸上的肥肉开始随着眼睛的鼓大往上提，“呀什么呀，说人话！”

“呀呀。”

“呀呀？你是哑巴吗，不会说话吗？”鲁霸有点不耐烦了。

“呀呀。”

站在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听了，也被柳毅逗乐了，低着头，忍住没笑出来。

鲁霸正想发怒，但想想又算了，道：“也好，原来是个哑巴——小子，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柳毅点点头。

鲁霸慢悠悠地道：“嗯，很好，别是个又聋又哑的才好。哑巴好，哑巴话少，不会乱说话。小子，伺候我你小心点，要是不听话，就抽你几鞭子，知道吗？”

柳毅点了点头。

“好了，上来，把茶端给我，这鬼天气，真他娘的热死了！”

柳毅走到长桌前面，端起那个小紫砂茶壶，送到了鲁霸跟前，鲁霸接过茶壶，眯着眼喝起来，喉咙里发出很大的“咕噜咕噜”声，然后很满足地长叹了一声。

鲁霸又道：“去后溪给我接一壶冰山泉来，要冰的，知道后溪在哪里吗？”

柳毅摇摇头。

鲁霸就对身后的那个小姑娘道：“小翠，你带他去吧。”

“是。”小翠就带着柳毅离开了聚义堂，向山寨后面走去。

正午时分，天气闷热，寨子里的人都睡着了，连那些站在哨塔上放哨的人也都打起盹儿来。林子里一片蝉声，如同落雨一般，十分聒噪。

小翠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她问柳毅：“你真的是哑巴吗？”

柳毅听了就不高兴了，站住不走，对小翠“呀呀”了两声表示反对。

小翠被他那嘟着小嘴生气的模样逗得呵呵笑起来，用手捂着嘴，眉眼眯得像弯弯新月。

柳毅觉得小翠在嘲笑自己，气得不理她了，噔噔噔地往前就走。

小翠追上去，给他道歉：“好好，不笑你了，你不是哑巴，行了吧？”

柳毅还是生气，小翠就转了话题，道：“你不会说话，其实是好事呢。在鲁霸面前，最好就是不要说话，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他就要打人的。”

柳毅被小翠引到了话题上，就满脸疑问地看着小翠。

小翠继续道：“在他面前，最好是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手脚要快，要是稍微慢了一点，他就不高兴。这些人就是这样，得势之后就摆出一副老爷相来，难伺候。

我从小就在那些老爷家里做丫鬟，刚进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要是哪里做错了，那些仆人就用竹条子打我。他们也是穷苦百姓家出身的，也是受那些老爷们的气，他们为什么还要帮着那些老人来打我们这些穷苦人呢？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就是想不明白。你看到鲁霸身边的那几个家丁了吧？现在变得可坏了！我认识其中的两个人，说起来他们的爹和我爹还是相识呢。后来，他们的爹和我爹都被抓去造龙舟了，我被卖到财主家里做丫鬟。他们自从跟了鲁霸之后，就变坏了，帮着鲁霸来欺负我们，真是想不通！

所以呀，咱们老百姓真的就是受苦受穷的命，一辈子都要受别人欺负。有钱的老爷要欺负咱们，连那些没钱的，跟了有钱老爷的人，也要过来欺负咱们，所以做了穷人，就别想出头。”

小翠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通话，柳毅越听越觉得心情沉重，心想：老百姓们这么苦，要是有个神仙出现，来救他们该有多好！”

可是神仙在哪里呢？世间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神仙？柳毅不知道。

他们两人穿过一片房子之后，来到了后山。后山上长着高大的古松，林子里一片绿荫，十分凉爽，还隐隐听到了溪水的声音。

小翠指着半山坡上一片茂密的植物道：“那里有一处泉水，山下的溪水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小翠带着柳毅爬到半山上，来到了那个泉眼前面。只见一股清泉从几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缝中流出来，前面挖了一个蓄水的小池子，池底都是粗砂子，清澈见底。泉水不断从石头缝隙中流出来，流过青苔，宛如一块青玉，纯洁无暇。

小翠在池子边上蹲下，将手浸进水里，高兴地叫道：“好凉快！”

柳毅也蹲下，把手放进去，只觉一阵清凉自手臂传遍全身，整个人浑身清爽。他双手捧起泉水，送到嘴边喝了下去，泉水清甜甘冽，沁透心脾。柳毅脸上露出了高兴笑容。

小翠也喝了些泉水，然后开始拿茶壶去接水。

“谁在那里！”

上面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个警惕的声音，小翠吓得站了起来。只见草丛里冒出两个人的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二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