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图低声劝道:“陛下,您连着三天没睡觉了,再这样下去不得了。钟彤史已经退烧,明早一定会醒,不如您先去睡一觉,明早再过来看她?” 重华垂眸看向钟唯唯的手,她的手生得纤巧精致,骨rou匀称,十分美丽。 但此刻,这双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全都是她制茶留下的。 在苍山时,她和他一起制茶,每每总是躲懒支使他去做力气活儿,偶尔手上起个小水泡,便要撒娇许久,把手送到他口边,要他吹,要他揉。 但是这一次,她从始至终没有对他叫过一声苦,还千方百计想要把他撵走。 是因为不爱了,所以就连叫苦都不屑了吧,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负担。 重华拿了银针,将钟唯唯手上的水泡一一挑破,再涂了清凉消炎的药膏,替她包扎好,起身走了出去。 添福跪在门边,一脸的惶恐和不敢置信。 重华淡淡瞥她一眼,再给赵宏图一个眼色,先行离去。 赵宏图蹲下去,低声吩咐添福:“进宫这么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嬷嬷都教过了吧?” 添福用两只手使劲捂住嘴,瞪大眼睛拼命点头:“嗯,嗯,不说,不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赵宏图很满意:“前途远大。” 钟唯唯是被葛湘君的哭声吵醒的,她无奈地叹气:“我且死不了,你哭得这样大声,也不怕给人听见了找你麻烦。” “你总算醒了。” 葛湘君破涕为笑,擦去眼泪,接了药碗喂她吃药:“你病得可吓人了,你知道吗?” 钟唯唯动一动手脚,又酸又痛,便道:“是发热了吧。” 葛湘君骂她:“制茶不过是平时消遣的雅事而已,像你这样把自己弄得大病一场的也是少见了。 幸亏是诊疗及时,不然拖重了病情,别人就有借口把你赶出去了。” 钟唯唯嫌她一勺一勺地喂太麻烦,索性接过来一口饮尽,苦得眉眼皱成一团: “我又不是第一次制茶,像这样还是第一次。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冷馒头薄稀粥的吃多了,所以身才会变差,真是的,我本来身体就不好……” 葛湘君失笑:“得了,以后我把我那份rou分一半给你。” 添福兴冲冲跑进来:“彤史,窦尚仪和朱尚仪她们来瞧您呢,带了好多好吃的来。” 尚仪局的一群女官进来,纷纷嘘寒问暖。 葛湘君倒水斟茶,忙里忙外,十分热情周到。 朱玉笑道:“都说你们俩好,今天可算是见着了,不如拜了姐妹吧。” “好啊。”钟唯唯倒是无所谓,反正只要葛湘君真心对她好,她照样真心对葛湘君好就是了。 葛湘君笑一笑,虚虚一指她:“你傻啊,人家随便逗你玩玩你就当真了。忘了宫规啦? 清心殿中,尚寝、尚食都不得私下结交他人,你我二人平时多说几句话没什么,真要做了干姐妹,就该倒霉了。” 朱玉脸上挂不住,随便找个借口走了,尚仪局的人不好久留,嘻嘻哈哈全都走了。 葛湘君十分尴尬:“小钟,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见不得她们欺负你心善心软,总想挖坑给你跳。” “你说的是事实。”钟唯唯本来奇怪她这样圆熟的人怎会这样。 但听她这样说,似乎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估计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再怎么笨,也好生生地活到了现在。” “也是,是我这些日子遇到的事太多,行事有点过激。” 葛湘君默默坐了片刻,起身强颜欢笑:“钱姑姑要来,我得把她的屋子收拾好,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有事就让人过来叫我。” 钟唯唯本来就病着,也没精神留她,由着她去了。 屋里终于清净下来,添福拿了帕子打扫卫生,时不时地偷看钟唯唯一眼,眼里满是敬佩和羡慕。 钟唯唯被她看得好笑:“你想干嘛?” 添福拧着帕子,害羞地笑:“不想干嘛,就是觉得彤史真是了不起,又会制茶,又会烹茶,分茶还分得那么好,难怪陛下这样……” 恍觉失口,就掩饰地补了一句:“难怪陛下要让您制茶。” “哦。”钟唯唯仰面躺在床上,想的都是梦里所见的旧事。 重华的老情人就要入宫了,她这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突然想起高烧糊涂时照顾安慰她的那个人,就问添福:“我之前烧得糊涂了,又总是做噩梦,十分难受,幸亏有人照顾我安慰我,那是谁?” 添福眨巴着眼睛,微张着口,像傻狍子似的:“没有啊,除了太医、我、葛尚寝之外,就没有人过来了。 昨夜守您的人是我,给您挑破水泡又上药包扎的也是我,我做得很好吧?” 钟唯唯低头看向手上的白纱布,收尾收得干净又漂亮,就连纱布末端都被藏了起来。 这是重华的手法,她默默垂下眼,把脸转开,不想再多看纱布一眼。 她轻声告诉添福,也是轻声告诉自己:“他是怕我的手坏掉,以后制不出茶,会影响分茶。” 添福傻傻听不懂:“什么?彤史您说什么?您手上只是些水泡啦,一两天就会好了,不会坏掉,也不会影响您制茶分茶的。” 钟唯唯简直不想和添福说话了:“去,去,弄点吃的来,我饿死了。” 大约是重华听到了她的抱怨,钟唯唯再也没看见馒头和稀饭的踪影。 她当然也没有去分葛湘君的rou菜吃,因为她的饭菜足够她吃了,不起眼,但是味美精致,和大厨房供给女官们的食物完全不一样。 “钟彤史前几天制出的茶饼非常好,陛下很喜欢,御笔亲书,龙凤茶。这是陛下给您的恩赏,希望您能早些养好身体,多制好茶。” 赵宏图说得义正辞严,让人无法反驳。 钟唯唯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龙凤茶,龙凤茶,重华到底想要怎么样?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钟唯唯整整养了七八天才好。 等到她终于可以上值,院子里的树叶已经开始变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