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么轻易就获得了进入领地的允许,伊莱扎小小地惊讶了几秒,旋即她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立刻雀跃地跟了上去。
说不上有多好奇,毕竟光是听伊莱扎就能得出很多信息,以她能够在浩如烟海的杂音里分辨出调换纸牌的声音的能力,一道墙对她来说大概连阻碍都算不上。
但是只有征求到了对方的同意,了解才不是窥探。
一进门,巴基就听到了身后轻轻的关门声。被封锁在空间里的感觉让他有些轻微的不适,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牛奶,递给拘束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伊莱扎。
因为视力原因,冰凉的温度蓦地贴上额头时,伊莱扎的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因为后退得太急,她的脚步一个踉跄,看起来几乎要摔倒。
作为视力正常的那一方,看到了这一幕,巴基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伊莱扎。可是还没等他抓住她,他的眼前忽然划过一线极细的闪光。
本能地,他迅速出手挡住那道光,可和他想的不一样,那不是什么攻击,那线光在空气中一闪而逝,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些许迷惑浮上眼底,巴基看了眼光线消失的地方,抿紧嘴唇,才继续刚才的举动,揽住伊莱扎的肩,确认她已经稳住身形后立刻松开手。
他看着对他漾出笑意,接过冰牛奶,然后苦恼着如何开启的伊莱扎,唇抿得更紧。
……还是觉得哪里很奇怪。
似乎是没有喝过瓶装牛奶,伊莱扎对于开瓶盖有些苦手。她拧了几圈后下意识就准备上牙咬,看不过去的巴基只能再次按住她的手,在她不解的神情里拿过牛奶瓶,单手掰去瓶盖再递给她,看着她高兴地小口啜饮的模样,徐徐开口:“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听闻他的疑问,伊莱扎抬起头,脸上浮现出和之前一般无二的迷茫神情,她努力分辨了好一会,那些迷茫才散去些许,转变成眉眼间的纠结。
片刻后,她迟疑不定地向着他伸出手。
有了之前的经验,巴基的反应很是平淡。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臂递过去,任由伊莱扎在他的手上用手指磕磕绊绊地划出错误百出的单词。
he.oiue.wopk.
he.give.work.
“他”给了伊莱扎这份工作。
——和他猜的一样。
凌晨离开黑市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吹了阵晨风,巴基才从刚才充满恶意的气氛影响下脱离。起初被欺骗的愤怒平复下来后,以他的经验和对地下世界的了解,他很快想清楚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伊莱扎恐怕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如果以相信伊莱扎为前提,一切都可以找到解释,现在得到了答案,这件事的脉络更是清晰。
他猜伊莱扎口中的“他”大概是一直以来帮助她的某个人,至少她很熟悉,也愿意相信。但是现在看来,对方恐怕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好心人,而是这片街区类似于地头蛇的存在。
至少,“他”和黑市的负责人关系密切,或者“他”就是这片黑市的负责人之一。
帮助伊莱扎或许是出于为数不多的善心,但朝夕相处间“他”肯定看出来了伊莱扎的问题和资质,碰巧最近赌场的荷官出了点问题,由于事发突然他们一时找不到替代的人,于是“他”推荐了无法和人交流的伊莱扎暂时顶替几天,直到他们找到新的荷官。
比起一时间无法相信的旁人,知根知底,容易控制,也没有走漏消息可能的伊莱扎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通了这一切后,巴基抬起头,看着犹有些惴惴不安的伊莱扎,不由得感觉到久违的无奈,这让他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但想到之前自己的怀疑,他的目光又蓦地一暗,陷入了沉默。
很难说清看到她在当荷官的那一刻,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让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去相信他人是件太过困难的事,他们夺走了他的安全感,夺走了他的自我,夺走了他的一切。
每当海潮退去,将记忆碎片徒留在沙滩上,他越发能清晰地知道他做过什么。
他看见风雪。悬崖。高速公路。天空母舰。
冰雪,灰白暗淡的天空,呼啸的寒风,深入骨髓的冰寒。
一次又一次的冰寒。
无数次地,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囚笼里茫然四顾,无法触摸的黑暗吞噬着他的理智,荒芜与死寂交织成苦痛河流,溺水的窒息感将他死死扼住。
他是巴基,还是冬日战士?
他真的有过去吗?
“哒哒。”
轻微的声响让巴基摆脱了沉浸在情绪里无法自拔的状态,乍然听到陌生的声响,他不由得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在他沉思的间隙,伊莱扎已经喝完了牛奶,正在转着脑袋好奇地四顾,无所事事地用指甲敲着牛奶瓶。
凝望着伊莱扎一无所知的模样,巴基顿时觉得说不出的复杂,却也无端地逐渐放松下来。将失控的情绪妥善藏好,他向着伊莱扎伸出手,接过牛奶瓶,沉默片刻,出言问道:“你知道,门锁?”
他猜测,对于极为简单的句子或者寥寥的单词,虽然依旧理解起来极为困难,但伊莱扎的确是能够听懂的,所以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他向伊莱扎提问。
这个疑惑在伊莱扎阻止他的那一刻便在他心里扎根,看她大惊失色的样子,她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即使她看不见。
那个刹那间,之前的种种怀疑流过心间。
一开始就能够准确地指出位置,赌场里对他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在他动手前就知道他要干什么,甚至现在左顾右盼的举动——如果她真的看不见,她是怎么办到的?
伊莱扎费力地理解着这几个单词,理解了意思之后,她想起完好无损的门锁,依旧感到一阵心悸。
她的工资永远只堪堪够用,除去水电和食物,根本剩不下多少,甚至连电话都因为交不起话费早就停了。
她没有多少隐瞒的意思,再度抓起巴基的手。
因为刚刚捧着冰牛奶的缘故,伊莱扎的手一片冰凉,也因此她的触碰带来的感受显得格外清晰。巴基以为她要像之前一样写单词,便任由了她的动作,可几乎是同时,他的眼皮骤然一跳。
有什么纤细的丝线缠上了他的手指。